饒是周也腦子再好，也被這番神神叨叨地話逼得皺起了眉頭。

    他心想：就算知道這整件事都是陰謀，他拼盡全力也好護好寧安。

    無辜之人的性命，不該埋在陰謀的土壤裡。

    “你想好要怎麼做了嗎？”

    “晚輩明白長老的意思了，可是我還是想先去九巍山看看。”

    決明這片刻間，已經將手裏的一壺酒全喝完了。

    也不知道這小老頭哪裏來的那麼大的酒量，喝烈酒如喝白水一樣。

    他聞言捋了一把鬍鬚。

    追問道：“哪拍這件事幕後操控之人可能是你的師父，你同門的師兄師姐。”

    周也的目光已然沉靜下來。

    “多謝長老提醒，晚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我天山弟子，若天下太平、強身習武、相互扶持。若天下生亂，便以身入世、竭盡全力。這是先輩們留下的不朽遺訓。如遇內亂，自有得公理者先，晚輩道理懂得不多，但心中還是有幾分公義的。”

    決明幾乎被眉毛全都蓋過去的蒼老眼睛裏流露出一抹精光。

    “既然決定了，你便去吧。”

    周也有些驚訝自己這麼輕易就能被放過去，他還以為這看上去不太正經的老頭兒還要跟他掰扯一頓。

    不過既然已經達成了目的，更多的，他暫時不想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深究了。

    “多謝長老。”

    周也不再猶豫，轉身離開。

    心中幾乎裝了千鈞重情緒的少俠方離開這間屋子，屋內就又多了一個聲音。

    “決明，你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

    這聲音不算年輕了，但自帶一股莫測的威嚴，光是聽上一句就讓人覺得背上憑空多了一座大山的壓力。

    決明笑眯眯的，從右邊後腰處又摸出一壺酒來。

    “歸因，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愛搞裝神弄鬼這一套。你這樣的人怎麼教出周也這般性情純善的弟子的？”

    “哼！”

    伴隨著一聲冷哼。

    一道灰袍人影走了進來。

    灰袍人身量頗高，但人生得很細瘦，兩頰的肉只有那麼一點，全都盡忠職守地往下吊着，整得他原本就不算和善的面相更加悲苦。

    兩隻眼睛再往兩邊一吊，穿個黑袍就能原地去扮演民間那些怪巫師了。

    光看形象誰也想不到這便是天門掌司，歸因。

    他從決明手裏搶了一碗酒。

    “那你這樣的人，教出來的門下弟子怎麼會知道石淵的秘密？”

    “寧安？那是他的機緣，我也不知道內情。”

    “老狐狸，你覺得我會相信你？”

    歸因沒什麼表情，然而以他的長相就算沒什麼表情看上去也像是沉著臉。

    他忽然道：“決明，劍門已經不摻和門中事務許多年了，你想破這個例嗎？”

    “哦呵呵。”

    決明抱著酒壺笑了起來。

    “就算我不參與進來，難道你和紫雲就會放任我們劍門一派在隔壁養老不管？說的好像你們很仗義似的，彼此都心知肚明，就別搞這些彎彎繞繞了。我對你倆的爭鬥不感興趣，也不會幫誰。”

    “可是你剛纔的行為可不像是兩不相幫。”

    決明沒有就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話鋒一轉道：“你知道和紫雲接觸的人是誰嗎？”

    歸因：“南山附近的百沙幫，的確有些實力，也算附近的地頭蛇，怎麼，你認識？”

    老頭子看向雲霧繚繞的窗外。

    目光彷彿透過了這遮斷眼的天塹，看到了什麼更遠更大的東西。

    “百沙幫在南山呆了快五十年，你我和紫雲都清楚他家那位老大的實力。和人門合作，分化天山，甚至能夠將手伸到選派新弟子的事情上來，就算有你的推波助瀾，難道你就沒發現不對嗎？”

    歸因在眉骨之上的長眉抖了抖。

    “你是說背後還有別人？”

    決明遞過去一張紙條。

    通體漆黑，角落裏落款了一個“驍”字。

    北疆範圍內，沒人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歸因差點兒跳起來：“你什麼時候跟驍雲侯有聯繫的？”

    “準確的說，是驍雲侯府，糾結這個之前，你最好先看看這個。”

    歸因沉默片刻。

    還是將那黑色信封接了過來。

    一目十行地看完。

    然後兩條眉毛幾乎要擰成了麻花。

    “九幡院？”

    決明抖抖衣裳站了起來。

    “歸因，我不管你倆想要怎麼鬥，但是現在，都該變一下路了。把紫雲叫過來，你知道該怎麼說。”

    歸因沉默片刻。

    半晌憋出一句：“非得要我去嗎？”

    “不然難道讓老頭子我去爬三百梯？”

    “咱倆年齡相差不大，你別在這倚老賣老。”

    決明噙起一抹似笑非笑。

    “可是論輩分，我長了你和紫雲那丫頭兩個輩分。”

    歸因：“……一定要這麼做嗎？”

    老頭子嚴肅了起來：“此事若是真的，你當知道後果。還是說，你爲了和紫雲爭那一時意氣，連天山祖訓都能棄之不顧！”

    “……知道了。”

    這邊天山幾個老東西因為一封信悄然聚到了一起的時候。

    事情的“罪魁禍首”驍靖塵剛剛跟在雲慕屁股後面，一行人在寧安的保駕護航下順利進了天山山門。

    不得不說，數百年底蘊的門派就是不一樣。

    雲慕一抬頭，在那蒼雲雪山之間都隱隱能見到攀附在半山，供苦修者居住的小屋子。

    被雲霧一撩，顯得格外的仙氣縹緲。

    “寧師兄？”

    “寧師兄你回來了！”

    “寧師兄他們是誰？”

    “……”

    寧安的突然出現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好在寧安彷彿應對這些很有一套，三言兩語就將閒人給打發走了。

    隨後直奔歸雲峰而去。

    “歸雲峰是天門的地盤，我要去找掌門問個清楚。”

    雲慕不置可否。

    說實話，她本來就沒想插手天山內部的事情。

    出手只不過是因為和寧安周也兩個人有些緣分，以及還式微老頭的人情。

    現在到了人家的地盤，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不過讓她疑惑的是：驍靖塵這一路來格外沉默。

    他雖然本身就不是多話的人，但這人彷彿天生就有“信任障礙”，但凡是個不知根知底的人，都會經過他百般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