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年輕人的路
短短几步路,周也走得異常艱難。
可等他真正坐到決明面前的時候,他翻騰的內心已經冷卻了大半。
他的確是太過著急,以至於沒有注意到……
不,或者說是不想注意到這麼明顯的事情。
在反應過來他們帶著新弟子誤入松針嶺後,周也第一反應就是人門動的手腳。
因為這批弟子的試煉之地就是人門決定,人門掌司親自交到執法堂的。
周也不像寧安那麼天真,不如說腦子十分夠用。
在知道天山門內局勢的前提下,幾乎沒花什麼功夫就做出了雲慕的猜測。
他雖然不知道人門弟子在山下和外賊勾結,但天山周圍異動對他這個天門年輕一代的大師兄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
正因如此,天山才暫時封鎖了和外界的聯絡。
連已經預定好的物資都沒有派人去取。
周也對此很不能理解。
大家都是同門,到底有什麼必要鬧得你死我活,連這種殘害新弟子的醜惡行徑都做得出來。
從這間屋子裏醒過來的時候,他心裏滿是對人門的仇視和憤恨。
可是決明幾句話,卻讓他意識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人門這麼大的動作,天門當真是一無所知的嗎?
答案已經在他的心裏——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天山不僅在執法堂有更高的話語權,還主管天山周圍的巡視和防護?”
格外陡峭的山道上,青石被雪,十分難走。
雲慕一邊注意著腳下,一邊分出精力來向寧安詢問和天山有關的事情。
她雖然幾年前來過,還在這待了半年。
但當時她只待在松針嶺深處的風雪亭,接觸過的人也就式微一個。
對天山的瞭解也只是後來到處蒐集情報的時候附帶了一些訊息,聽過便記下了,瞭解並不多,至少肯定比不上寧安這個“內部人”。
寧安扯了扯繩子。
不讓雙手被綁住的張媛在後麵墨跡。
聞言“嗯”了聲。
“我是聽周也說的,他們天門的人一天天能忙成陀螺,尤其是他這麼個愛操心的,基本上每十天就要親自去山下巡查一遍……”
寧安說到這,聲音忽然頓住了。
雲慕在心裏嘆了口氣。
驍靖塵則沒心沒肺道:“那看來人門吃裏扒外的事情那邊早就得到風聲了,還放任今日這一幕的出現,嘖嘖,其心……真是難測。”
他對上雲慕警告的目光。
頓了一下,還是在最後關頭選擇了改口,沒將那個已經呼之欲出的真相說出來。
寧安眼前恍惚了一下,差點兒踩滑摔倒。
一路跟著他們當個“啞巴”的張媛被他嚇了一跳,這山路格外陡峭,她真怕寧安一個不小心,連著她一起遭殃。
寧安卻顧不上管她。
他只覺得心裏一下有點空。
一方面,他相信周也的為人,周也雖然囉嗦了些、不近人情了些,可絕不會放任這種事情發生。
可另外一方面。
天門在這件事裡擺明了不乾淨。
如果周也知道了,他會如何作想?
天山還能維持這十幾年來的平靜嗎?
如果天人兩門終有一戰,他該怎麼做呢?
一時間各種念頭交織著出現,將寧安本就不怎麼靈活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
心裏還好像空落落地吹著涼風。
今年的天山,似乎格外冷些。
“別停下來。”
一隻手撐住了他將要往下彎的脊背。
寧安下意識回過頭去。
便看見了雲慕的側臉。
她並未看寧安,而是看著前方的路,可以入畫的眉眼被山中的冷霧模糊了輪廓,繃緊了的下巴的弧度和眼裏鋒芒卻分毫沒有被磨滅。
雲慕問:“停下來,你就什麼都做不了,你願意這樣嗎?”
從她的手上傳來了一點力道。
並不重。
若放在平時,甚至可能是能被寧安直接忽略過去的力量。
在此刻卻如此明顯,讓他得以重新踏出腳步。
風雪未歇,而天山山門已近在眼前。
歸雲峰。
周也一隻手緊緊捏著杯子。
“長老是說,天門的目的不是那些新弟子,而是寧安。”
這話他彷彿是在問眼前的老人。
但同先前一樣。
問題出口的時候,答案已經在他心底浮現出來。
是了。
天人兩門雖有差距,但絕非不可逾越。
同樣的,這樣的局勢已經保持了太久太久,天山內缺少能夠能破這種微妙平衡的力量。
太久的安寧與和平幾乎讓所有天山弟子都忘記了:其實這支力量一直存在著,只不過從未主動涉足過紛爭,對什麼權力地位也根本不感興趣,所以才被人忽略至此。
可仔細想來。
天山一分三門。
劍門如何能輕易置身事外呢?
人門用新弟子誘天門入局,想要以此引起內憂外患,再加上紫凝丹原本是人門前輩研發出來的,如今亦是人門手裏最大的一張底牌。
將這些籌碼摞在一起,就算是天門,也得狠狠脫下一層皮來。
明知道最後會變得這麼麻煩,天門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到底是真的心底純良,毫無算計之心。
還是天門已經做出了應對,而其他人都還瞞在鼓裏呢?
那些所謂的新弟子再重要,還能比寧安這個板上釘釘的未來劍門掌司重要麼?
如果寧安真的在這次“新弟子試煉”中出事,天門再站出來將事情的鍋全都推到人門身上——這並不難,到了目前這個局勢,雙方几乎已經是明牌在過招。
而且人門從前做的那些事不會消失,反而會成為天門用來牽制和煽動劍門的有力條件。
一旦劍門裏包括決明再內的幾個老前輩產生動搖,表露出幾分要站在天門這邊的意思,人門便已然是滿盤皆輸了。
周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不愧是農家自釀的酒,格外的烈。
一口下去,像是吞下了裹著沸騰火焰的岩漿,嗆得他差點兒咳出一口帶著心頭肉的鮮血來。
決明一點一點品著。
好像完全不在乎被算計的是自己的弟子。
“長老,晚輩該怎麼做?”
“我們老東西有老東西的辦法,你們年輕人,也有年輕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