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一晚沒等到驍天回來。

    雖然驍靖塵說他會想辦法跟驍天聊聊，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將雲朵哄睡後，她還是忍不住偷偷跑了出去。

    找了一圈，終於在白日間，兩個孩子一起堆雪人的地方看到了驍天。

    他身邊堆了不少東西。

    木片、紅綢還有路上撿回來的乾枯的花枝。

    小小少年原地一圈圈地走著，似乎想借此禦寒。

    可夜晚的風還是太冷，驍天的臉凍得通紅，時不時將雙手捧到臉前哈氣。

    雲慕皺皺眉，正要出聲。

    就見一直原地轉圈圈的驍天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瞬亮了起來。

    隨後轉身就開始去推旁邊的馬車架。

    對一個成年人來說推這東西並不難，只要一牽馬繩，經過訓練的馬就會自動將車架給拉過去。

    但對一個此前大部分時間都幾乎是被關在侯府裡，別說牽馬了，就連狗都沒見過幾只的孩子來說。

    這實在是個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

    驍天一開始也想憑自己的力氣，直接將車架給推到雪人旁邊。

    可是費了半天勁，愣是沒推動分毫。

    很快，他也發現了自這個辦法根本行不通，就算推到天亮去，他也不可能達成目標。

    唯一的好處就是讓身上稍稍熱了起來。

    半晌後，他還是決定從馬上下手。

    驍天是看過白衡叔叔和雲洲舅舅的騎馬的，他們也順口說過騎馬的訣竅和要點。

    他雖然記得一清二楚，但人在面對一個體型比自己大了好幾倍，而且性情還陌生的未知動物時，從心底升起來的恐懼是很難戰勝的。

    萬一摔了下來，撞到什麼硬物，此處遠近無人，商隊的人也都睡了。

    他不死也得受重傷。

    驍天頓了片刻。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小臉上已經是全然的堅定神色。

    若是在這裏就倒下，如何能得到驍雲侯的認可，如何能實現自己跟自己定下的諾言？

    驍天不再猶豫，手腳並用地爬上車架。

    順著架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馬背。

    那馬畢竟是經過訓練的，並未做出什麼特別的反應。

    驍天鬆了口氣。

    然後不再猶豫，直接從車架上跳到了馬背上，隨後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韁繩。

    這個動作有些突然，馬似乎是受了驚嚇。

    一下子左右不住地掙扎起來。

    驍天的姿勢原本就不穩，被這麼一甩，條件反射性地拉緊了韁繩。

    可本就躁動的馬被這麼狠狠一拉，變得越發暴躁了起來。

    眼看驍天就像片樹葉一樣在馬上被甩來甩去。

    雲慕終於按捺不住了。

    就在她要走出去的時候，忽然被人一把按住了手腕。

    “誰？”

    “這麼冷，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

    雲慕一怔。

    驍靖塵從她身後走出來，將她落下的披風給她搭上。

    又道：“別擔心，有人看著。”

    雲慕反應過來了。

    “這是你的手筆？”

    “這是他的選擇。”

    她沉默片刻，雖然依舊揪心，但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衝動。

    如果驍天選擇的就是一條註定不會太過安穩的路，那自己也沒有立場和必要去阻止。

    她看著還在馬上奮力掙扎的驍天，小聲問：“你們說了什麼？”

    “故事。”

    “我不信，你一看就不像會講故事的人。”

    驍靖塵摸了摸下巴。

    心說自己有那麼嚇人麼？

    他有些無奈地說：“說了些我小時候的事，這小子想走我的路，不過並不適合他。好在目標在那裏，路卻不止一條。”

    他的聲音有些啞，在風中有些不太真實的縹緲感。

    像是帶了某種懷念的語氣。

    一閃而過。

    雲慕也沒能全然捕捉到。

    她正想說什麼。

    不遠處，驍天猛地從馬背上坐了起來，順勢將自己的姿勢穩住了。

    隨後不知道他做了什麼，那匹馬竟然漸漸安靜了下去，在他手裏重新變得溫順起來。

    連雲慕都有些意想不到。

    她可不記得自己教過小天騎馬。

    驍靖塵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他有天賦，但和我的天賦不同。”

    “什麼意思？”

    “他並不懂騎馬，就算心裏有技巧，在剛纔的場景下也根本用不出來。但他擅長髮現弱點，不管是自己人的，還是敵人的。這天賦很難得，所以我沒有潑他的冷水。”

    雲慕便想起之前好幾次發現驍天格外細心，總能看到就連她都不能第一時間發現的細節。

    原來以為是他的心思敏感，過分細心了些。

    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再抬起頭，驍天已經將馬趕到了雪人下。

    開始用他那些雞零狗碎在雪人身上做些什麼。

    “接下來不會有意外了，暗衛也看著，先回去吧。”

    雲慕點點下巴，沒有繼續留在這。

    回去的路上，她忽然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

    驍靖塵一愣：“什麼？”

    “既然你已經安排了暗衛照看，明日等暗衛稟報就行了，為什麼還要自己親自來這？別說是跟著我來的。”

    雲慕指了指綿延至二人腳下的腳印。

    “你的腳印，是從跟我相反的方向過來的。”

    驍靖塵一怔。

    隨後線條格外深刻的眼瞼垂了下來，雖然臉上的神色是萬年不變的冷硬，但語氣卻是十分和緩，和緩得都有些不像他。

    “怎麼，這麼關心本侯的想法？”

    雲慕“嘖”了一聲。

    “不想說就算了，我是那種刨根問底的人嗎？回去睡覺了。”

    她一轉身，卻聽見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跟我有些像，若是當年的自己換了個活法和環境，最終會走上哪條路……對這個答案有些好奇。”

    雲慕沒有轉過身去看他。

    直覺告訴她，現在的驍靖塵可能並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便保持著背對驍靖塵的姿勢，緩緩道：“現在呢，有答案了嗎？”

    “有。”

    他的聲音裏帶上了一點釋然般的笑意：“就算當年老侯爺沒那般逼我，我也會走到今日這條路上來，沒有意外和第二種可能。”

    雲慕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那不就夠了嗎？”

    “也是。”

    驍靖塵沉默片刻，說：“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其實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