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等了半晌，沒等到驍靖塵說話。

    其實這件事裡，她沒錯，尷尬的那個人也不能是她。

    但是她忽然想到一點：讓驍靖塵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後，豈不是要以為自己對他愛得要死要活？

    這也忒影響形象了。

    就在她思考著要怎麼解釋的時候，驍靖塵終於開口了。

    “是我的孩子？”

    雲慕被噎了一下。

    還真是一點都不迂迴。

    但這是原身應有的清白，她點點頭。

    “當年的雲慕，沒有背叛任何人。”

    驍靖塵的身子微微晃了下。

    其實他未必沒有猜想。

    和雲慕接觸這麼久，他便越來越懷疑當年的事。

    可事實在前，一切都那麼無法辯駁。

    便只能選擇性地先將這件事按下去，不去提，也不去想起。

    但驟然被真正的事實甩到面前，他已經避無可避。

    好在，他也並非是那種不敢承擔責任的人。

    雲慕指了指矮桌。

    “坐。”

    二人相對而坐。

    雲慕按了按眉心，有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

    她有足夠的理智保持冷靜。

    但是就和之前好幾次出現過的情況一樣：她有些靜不下心來。

    屬於原身的情感彷彿預感到了什麼，悄然地開始沸騰。

    她定了定神。

    說：“當年，我知道北疆戰場焦灼，你……可能有危險，所以決定去找你。”

    僅僅是這一句話，驍靖塵已經能夠將所有事都串起來了。

    他薄薄的嘴唇顫抖了幾下，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歸途原上，我找到你，當時你還剩一口氣，但我也沒啥力氣。差點兒兩個人一起死在雪原上。不過運氣比較好。”

    雲慕的語氣還算輕鬆：“恰好遇到了一個鵲醫門門人，暫時收留了我們，還給你處理了傷口。孩子……是那時候有的。”

    說來也是緣分。

    當初原身並不知道那個救下她和驍靖塵的好心大夫是鵲醫門的人，而重生而來的雲慕陰差陽錯之下接管了鵲醫門，又將鵲醫門帶到了如今的江湖地位。

    大約就是傳說中的因果報應，善惡有道。

    這些話從她嘴裏吐出來後，她感到了一股由衷的輕鬆。

    像是終於了了一樁壓在自己肩上許多年的因果。

    驍靖塵長長的睫毛垂下去，卻第一次沒有擋住那漆黑雙眸裡全部的情緒。

    雲慕從中看出了沉甸甸的痛苦和自責。

    她便覺得四肢百骸忽然升起了一把溫和無刺的風。

    輕輕一吹，就將那些在這個身體深處積累不知道多久的沉痾和怨憤顯露了出來。

    是啊。

    這般委屈，這般不甘。

    哪怕雲慕重生於此，那個真正一心一意喜歡著驍靖塵，願意爲了他千里迢迢、冒著生命危險闖戰場，給他孕育了兩個孩子的女子也已經不在了。

    驍靖塵忽然拉住她的手。

    漆黑漆黑的眸將她整個人裝進去。

    “對不起。”

    然後那股風便大了起來，那些沉重、怨恨、憤怒以及沒有機會說出口的委屈，便一點一點被吹散了開去，露出她原本溫婉善良的模樣來。

    那個叫做“雲慕”的姑娘，終於是等到了自己心愛之人的道歉。

    雲慕微微一晃。

    忽然感覺眼角有些溼潤。

    那不是屬於她的眼淚。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裏好像瞬間空了一塊。

    彷彿一直在那裏佔據了一席之地的什麼東西，此刻，已經消失不見了。

    雲慕垂在身側的另外一隻手緊了緊。

    有種此時此刻，這具身體才完全屬於自己的感覺。

    可她心裏卻沒有興奮和喜悅，反而有些悵然。

    驍靖塵握緊了她的手腕：“我……”

    “主子！”

    白衡突然衝了進來。

    “蘇公子說……”

    他的話戛然而止，看見了自家主子的手在驍雲侯手裏，眼睛登時睜得老大。

    “呃，屬，屬下是不是進來得不是時候？”

    雲慕連忙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對驍靖塵道：“侯爺，當年的事畢竟已經過去了，之後再說吧。你過來。”

    最後一句話是對白衡說的。

    白衡心驚膽戰地走過去。

    “主子，什，什麼事？”

    雲慕翻了個白眼：“你來找我，你問我什麼事？蘇懿說什麼了？”

    “啊，哦！”

    白衡回過神來，連忙從懷裏拿出一個包裝得格外風雅的信封，遞到了驍靖塵面前：“蘇公子說，讓我把這個給侯爺。”

    雲慕：“……”

    驍靖塵這片刻已經冷靜了下來。

    將信拆開一眼看完，然後遞給了雲慕。

    “是趙允羲的迴應。”

    雲慕接過來一看，有些驚訝：“他竟然答應了。”

    “他不得不答應。”

    “唔，看來臨安的局勢比我想象的要激烈多了。”

    驍靖塵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對白衡道：“告訴蘇懿，按照之前的計劃行動。然後……可以開始準備離開靖北城的事了。”

    白衡又是吃了一驚。

    他還不知道驍雲侯要和自家主子一起走的事情。

    這可是驍雲侯，若是去西北，那不是擅離職守嗎？

    雲慕補充了一句：“愣著做什麼，去吧。”

    “……是。”

    等白衡離開後，雲慕若有所思道：“你覺得這個七皇子是真的想合作嗎？萬一到時候你一離開，他在暗中做什麼手腳，恐怕很難阻止。”

    驍靖塵卻沒接這個看似要聊正事的話茬。

    他直直地看著雲慕：“你為什麼……”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為什麼不早點回來。

    為什麼……

    這些話到了嘴邊，他卻又想起自己當初對雲慕動手的場景。

    向來穩如泰山的手竟然開始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忽然意識到。

    他其實是沒資格說這些話的。

    雲慕沒等到他的回答。

    沉默了半晌。

    忽然說：“驍靖塵，你救我幾次，當年的事情我已經放下，也不會再追究了。現在的我，和之前的雲慕，可以說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你要是因為那些過去的事對我抱有些什麼莫名其妙的同情，我勸你最好還是早點打消這個念頭為好。”

    現在的她，是雲慕。

    她知道原身的記憶，可畢竟不是原身。

    驍靖塵緩緩抬起頭來。

    漆黑的瞳孔深處彷彿藏了一座深淵。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