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懿想不出來驍靖塵這莫名其妙的自信是從哪來的。

    但事已至此。

    除了相信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而在這方面，蘇懿堪稱天賦異稟。

    只要心裏冒出一個“就跟著驍靖塵走了”的想法，他也不去費那個腦子和多餘的精力想東想西了。

    同時在心裏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若此次能活著回去，他高低得向驍靖塵告告狀。

    雖然這反覆變卦的行為多少有些沒品且三流，但誰叫他重視兄弟情誼呢？

    到時候可得將驍靖塵的優點好好捯飭捯飭，好好去勸勸雲慕。

    想了半天。

    蘇懿也意識到自己這苦中作樂的方式有些幼稚。

    嘴角逸出一絲苦笑。

    也跟著閉目養神去了。

    一閉上眼，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立刻就陷入了混亂的夢境裡。

    像是纔剛剛眯上眼。

    蘇懿就被人拍醒了。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意識還有些模糊。

    下一刻。

    “砰——”

    有什麼重物轟然落了地。

    一抹炙熱濺上了蘇懿的臉，他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

    “侯爺！”

    “別大喊大叫的。”

    驍靖塵格外冷靜的聲音傳來。

    他手腕上多了一道傷口，正在流血。

    是方纔千鈞一髮之間替蘇懿擋去了一支流箭的時候受的傷，此刻傷口崩裂，正在往外滲血。

    蘇懿臉上沾的就是他的血。

    “敵人進攻了？”

    “嗯。”

    黎明前的夜色極暗，幾乎是一團濃稠化不開的墨。

    映襯著遠近的山水，格外險惡。

    那些潛藏在暗中的殺意因此顯得更為致命。

    藏身處起了一陣風聲，驍西從暗中蹦了出來。

    “後山處也被圍了。”

    驍靖塵眯了眯眼睛，當機立斷道：“離開山道，走。”

    若是此刻有一個擁有夜視能力且會飛的人自上空看下，便會發現那些扛著大刀、凶神惡煞彷彿山匪的人從四面八方朝著這個小山頭圍了過來。

    小山頭西北部的路比較陡，便有人順著繩子攀爬而上，那意思：不將山上這幾個人趕盡殺絕定不罷休。

    而驍靖塵選的行動路線也十分巧妙，微妙地避開了正面迎上大部分的可能性，慢慢朝著靠近後山險處聚集而去。

    驍靖塵飛身上了一塊青石，往周圍看去。

    “侯爺，太危險了！”

    蘇懿看見自家主帥居然爬到了一個什麼掩體都沒有的地方，嚇得一哆嗦，連忙道：“快快下來！”

    驍靖塵充耳不聞。

    他漆黑的瞳孔穿過夜色，像是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一般。

    邊觀察邊說：“行軍在前，情報最重要。你能做得比本侯好？”

    蘇懿：“……”

    “不如儲存點力氣吧。”

    驍靖塵的語氣忽地凝重起來：“這是他們最後一次進攻了。”

    蘇懿從他的語氣裡察覺到了什麼。

    是最後一次，但也肯定是迄今為止最猛烈的一次。

    天亮之後，靖北軍肯定能反應過來。

    “就地設伏，等本侯命令。”

    暗衛們一聲不出，無聲地各司其職，他們雖然並非靖北軍，但此刻動起來卻有軍人般的令行禁止。

    蘇懿則跟著手腳並用地也爬上了青石。

    “你來做什麼？”

    “萬一有點什麼流箭暗器之類的，我不得為侯爺擋上一擋嗎？”

    “你確定反應得過來，不是本侯保護你？”

    蘇懿清了清嗓子，絲毫不以為恥。

    “此話差矣，我們以前也遇到過同樣的場景，明熹哥哥。”

    很多年前，菜鳥營裡。

    老侯爺想象力極其豐富，並不滿足於只把他們當兵訓。

    菜鳥營快要結束的時候還佈置了一場能以假亂真的“綁架”。

    將菜鳥營裡的孩子們分別抓走、恐嚇甚至是囚禁，就爲了考驗他們臨場應變的能力。

    事實證明，老侯爺是一代名將，但並不是個好老師。

    大多數孩子被抓走的時候就嚇得哇哇大哭，幾個月的訓練只將他們磨練得皮糙肉厚，並沒讓他們纖細弱小的心靈得到什麼實質性的飛躍。

    只有驍靖塵、蘇懿和雲家那小子是真能冷靜下來周旋的。

    但云洲運氣不太好，第一次逃出來不久就被抓了回去。

    而驍靖塵和蘇懿則恰好撞到了一起。

    老侯爺找的都是靖北軍中最凶神惡煞，平素裡都不在孩子們面前出現的人。

    所以即使身為小侯爺，驍靖塵也沒能察覺出來真相。

    那個時候是真害怕啊。

    蘇懿有些感慨地想著。

    不，不對。

    驍靖塵是不怕的，那個時候他便已經擁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和穩重。

    蘇懿還記得他拍著自己的腦袋說：別怕，明熹哥哥保護你。

    小小的少年臉上依舊有稚氣，但眉目舒朗，有種悍然無畏、天不怕地不怕的氣質。

    可惜自從他從臨安回來後，就再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了。

    “咦？”

    驍靖塵帶著疑惑的一聲低喃，將蘇懿短暫的回憶過往給掐斷了。

    他緊張地問：“怎麼了？”

    “不太對勁。”

    蘇懿豎著耳朵聽著。

    驍靖塵眯了眯眼睛：“敵人的攻勢延緩了。”

    “啊，這不是好事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

    蘇懿點點頭，深以為然。

    不過他看著眼前這一片深沉的黑暗，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瞎子，怎麼他什麼都沒看出來。

    像是知道身邊這人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點心。

    驍靖塵低低解釋道：“人走樹動，就算對方爲了掩人耳目不動火把，風聲和樹聲也不一樣。他們像是……被什麼牽制住了。”

    蘇懿聽得雲裡霧裏。

    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驍靖塵跳下了青石。

    大驚道：“你去哪？”

    “去看看，本侯不在的時候你來指揮。”

    “我……”

    “當年學的東西，你應該還沒忘。”

    驍靖塵話音還飄在半空，人已經消失在了黑暗裡。

    蘇懿：“……”

    我記得個鬼！

    驍靖塵一顆心無端地跳得有些快。

    雖然沒想到對方這麼大動干戈也要他的命，但從被追殺的那一刻起，靖北附近的勢力部署、兵力儲備以及對方可能的行動都在他的預測之中。

    他知道援軍什麼時候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