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沒理會白衡的馬屁。

    事情尚未發生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測。

    而且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但細細排查了一遍自己的猜測以及驍靖塵的話，卻沒抓住那個不對勁的點。

    雲慕對自己的直覺向來都是“寧可信其有”的態度。

    因此她現在看起來淡定若斯，其實心裏隱約有幾分焦躁。

    靜靜地卡在喉嚨處，上不去也下不來。

    著實令人有點頭疼。

    時間就在她的糾結中慢慢過去。

    很快，第一次做答的時間到了。

    小廝將鑼鼓一敲。

    氣氛霎時間熱烈起來。

    登時就有早已迫不及待的文人站起來，高聲吟起自己方纔做的詩來。

    他說話的時候，旁人便安安靜靜的，待他念完，立馬有人七嘴八舌地做出評判。

    而這段時間，便有那聽文寫字的書童將此人所作詩詞謄寫完畢，往那小亭中送去。

    同樣的書童有一十八個，有條不紊、效率驚人。

    雲慕和白衡原本是在人群之外，奈何侯府夫人的名頭太響亮，很快就有人將目光引到了她身上。

    一位素有才女之名的貴女吟完一首風雅小詞後，順勢看向了雲慕。

    “夫人深居侯府，少有露面，想必平素在府定然沒少研讀詩書，不知夫人做的是什麼詩，什麼調，說與我們聽聽可好？”

    立馬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夫人既然來了，可不要說只是來看看啊。”

    白衡心裏開始打鼓。

    完了玩了。

    剛纔光顧著注意有沒有可疑的人。

    主子對這什麼詩會是半個字都沒提啊。

    不過他轉頭一看，看見自家主子眼皮子都沒多動一下，淡定得很，當即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主子肯定早就想好了。

    面對無數目光，明裏暗裏窺伺的視線，雲慕也側了側腦袋，不急不緩地開口：“題目是什麼來著？”

    白衡：“……”

    園中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你也不記得了？”

    白衡木著臉道：“是無因細雨。”

    “哦。”

    雲慕原地晃悠了幾步，在眾人或呆滯或輕蔑的目光中道。

    “荒煙織、飄零久，湛湛長空墨，更哪堪，斜風細雨，亂愁如緒。”

    又是一陣靜默。

    這小詞未必稱得上巧奪天工，但不知為何，有種切到點子上的身臨其境感。

    和那題目極為契合。

    登時讓一眾打算看她笑話的人都閉了嘴，各自轉移陣地，去別處找樂子去了。

    倒是好些書生士子對她投來了意外又帶有幾分欽佩的目光。

    沒想到一介深閨女子，竟也能三言兩語做出一首詞意皆上品的小詞。

    沒有平素無數積累，肯定是做不到的。

    若不是雲慕頂著個侯府夫人的名頭，估計現在已經有人上來搭訕了。

    白衡心裏的驚訝不比那些以為雲慕不學無術的人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他知道：自家主子是真的不學無術，沒有一點裝的成分！

    跟在她身邊好幾年，這人唯一看過的正經書都是醫書，醫書中又有九成九是用來充當“睡前讀物”。

    十天半月就一本，等那開頭熟悉得差不多了就換。

    什麼詩詞歌賦、聖賢文書，只有在主子教訓雲朵的時候被她搬出來過。

    從這方面來看，主子可謂是身體力行地實踐著“己所不欲，一定要施與他人”的深刻道理。

    他睜大了眼睛。

    “主子，你，你什麼時候研製出讓人變得學富五車的神藥了？”

    雲慕翻了個白眼。

    “就剛剛，唯一的一顆已經被我吃了，不會再有第二顆。”

    前世九年義務教育，雲慕雖然對語文和歷史沒啥興趣，但爲了順利升學，該看的也看了不少。

    她記性不錯，只要想用，也能想起來。

    再根據題目做些小小的改動，便能達到剛纔的效果。

    緊接著，第二道題目也順利被請了出來。

    雲慕照常只做了首貼合題目，比較精簡的小詩。

    既不會太過突出到驚才絕豔的地步，也漸漸地被越來越多人看做了此地詩會奪得頭籌的勁敵。

    夜已經深了，飄了一天的細雨漸漸大了起來。

    已經到了不撐傘，不多一會兒就會被淋溼的地步。

    但園中的熱鬧卻絲毫不減。

    反而因為臨近了角逐出頭籌之人的時候，而越發火熱起來。

    “哎呀，靜衡兇，你這詩甚好，甚好！沒看出來啊，靜衡兄竟然有如此才華。怎麼之前家裏夫子佈置作業讓你幫忙的時候，你還推三阻四的？”

    “廢話。”

    那被抓著吹捧的年輕人笑罵道：“你家那夫子出了名的眼光毒辣且難纏，我要是幫忙，那不立馬就會被發現，到時候還要我引火上身，我纔不幹。”

    “你這話就沒意思了啊，不成，等會兒詩會結束了，你可得先請兄弟們去望仙樓吃一頓，不然可不會放你走。”

    那年輕人笑而不語，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一眾紈絝裡看起來跟個正經的翩翩公子似的。

    實際上也是。

    前兩道題目，他表露出來的才華在這滿園人中，堪稱數一數二。

    “主子，你看那位何公子幹什麼？”

    他忽然睜大眼睛：“難道你看人家才華橫溢，樣貌不俗，起了……”

    “閉嘴。”

    雲慕神色淡淡的，滿園的燈火被無聲地細雨摺疊了暖光，一叢一叢的，模糊又曖昧。

    這點曖昧的光被她的眼睛全收了進去。

    某一時刻，她看上去格外的冷漠。

    白衡吃了一驚。

    跟著正色下來。

    壓低了聲音道：“主子發現什麼了嗎？”

    雲慕的異樣只有一瞬。

    很快又變回了原來的平淡模樣。

    不過白衡確信，剛纔那一瞬，主子發現了什麼。

    她緩緩道：“這個何靜衡，你怎麼看？”

    “何家在靖北城的世家裏並不算上層，但何家大哥入朝為官，如今應是朝廷三品侍郎，不可小覷。”

    白衡小聲道：“至於何家另外兩個兒子，據說都是紈絝，並不顯眼。但這位三公子在紈絝中還算混得開，因為他頭腦好，模樣也還算招姑娘喜歡……主子是懷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