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遊園詩會如火如荼進行著的時候。

    一個紈絝公子大約是喝多了酒。

    著急忙慌地往後院找茅房去。

    蘇府幾乎所有的下人就去維持遊園詩會了，因此後院此刻靜悄悄的，沒什麼聲音，就連燈火都沒幾盞。

    在細雨無聲地縹緲裡，顯出了一點陰森詭異的氣氛。

    紈絝心裏有點發毛，但一是喝了酒，二則知道今日驍雲侯也要來蘇府，覺得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冒出頭來。

    說來也奇怪。

    靖北的這些世家們畏懼著驍雲侯，尤其是年輕一輩，當街遇上一個不小心能被嚇哭。

    也暗中厭惡著驍雲侯。

    老一輩的人覺得若不是他驍靖塵坐擁靖北軍獨大至此，自家的地位肯定比現在高、待遇也肯定比現在好。

    年輕人則覺得腦袋頂上有個驍雲侯壓著，再厚的蔭封、再大的背景都沒用，實在是不得自由。

    可即便這種種的不滿、怨恨甚至詛咒交織在一起。

    也不妨礙他們在心裏沒底的時候把驍靖塵搬出來辟邪，覺得只要有他在，什麼魑魅魍魎都是些見不得光、掀不起風浪的小鬼。

    紈絝一邊在心裏默唸著驍雲侯的大名，一邊被尿意驅使著，繼續往茅房去。

    一路平安無事。

    平安到了茅房門口。

    他長長出了口氣。

    正準備進去，脖子後邊忽然掠過一把小涼風。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他覺得這股風吹得格外詭異，帶著一股十足的潮氣，像是什麼冷冰冰的生物對著自己的脖子吹了口氣一樣。

    紈絝身子僵住了。

    扒著茅房的門，小心翼翼地回過頭。

    在園子一角，站著個身高八尺的人影，風一吹，那人臉上的頭髮迎面而起，張牙舞爪地在空中亂飛。

    紈絝眼珠一瞪，嗓子像被什麼東西鏽住了一樣，想叫卻叫不出來。

    著急間腳下一滑，將木門撞得“噼啪”一聲響。

    那人影察覺到似的，緩緩轉過了身……

    他看見，那人慘白的臉上，殷紅的血跡蜿蜒而下，一雙眼珠子毫無感情，直勾勾地盯著他。

    紈絝無聲地慘叫一聲。

    白眼一翻，整個人直接撅了過去，跨間一道腥臊之氣飄了出來。

    緊接著，一道黑影落在紈絝身邊。

    將他全身上下翻看了一遍。

    隨後將人拎了起來，帶走了。

    遠處。

    那道人影至此至終未曾動過。

    他漆黑的雙眸未曾將那個亂入的紈絝映進去，而是忽然往無聲隱秘的角落裏看了一眼。

    立刻便有黑影上前察看。

    片刻後，黑影來到人影身邊。

    “侯爺，沒人。”

    驍靖塵咳嗽了幾聲。

    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夜色太沉，他臉上的蒼白已然越發觸目驚心了。

    暗衛擔憂地看著他，有心想要勸諫侯爺回府休息。

    但亦知道，侯爺的決定不會為他們所左右。

    驍靖塵“嗯”了一聲，道：“無妨。”

    “侯爺，園內已經準備就緒了，您什麼時候動身？”

    “夫人呢？”

    “方纔驍北大人傳了信，夫人安好，而且似乎盯上了園內的什麼人。”

    他繃緊的嘴唇極不明顯地往上翹了一下。

    “她這麼聰明，合該如此，顧好她。”

    “是。”

    園內。

    一個小廝匆匆找到了何靜衡，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何靜衡聞言露出一點苦惱之色。

    “靜衡兄，怎麼了？”

    “大哥來信了。”

    “唉喲，就是你那位三品官的大哥？來信怎麼了，不應該高興嗎？”

    “確實，但這信不是給我的。”

    “那是給誰？”

    何靜衡看向亭中，為難之色溢於言表：“是給逢嶽先生的。”

    那處靜默了一瞬。

    “而且似乎是十分重要之事，必須要現在交予老先生的信，可我現在實在不便過去，有些麻煩。”

    何靜衡現在是拔得頭籌的有力競爭者。

    這個時候和身為考官的逢嶽近距離接觸，哪怕最後他真的成功了，估計閒言碎語也不會少。

    “哎呀這算什麼，你不成，我替你去。”

    “當真？”

    “我又不通四書，不道五經的，而且……”

    遠處假山。

    雲慕遙遙看著那幾人的商量，心裏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重。

    她緩緩皺起了眉。

    將記憶往更前方鋪去——如果最近的事由回想不起來，說不定在更久遠之前，會有著什麼蛛絲馬跡。

    忽然，她開口問。

    “白衡，我記得之前叫你查過一件事。”

    白衡一直留神著她的話，聞言立馬打起精神，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亂菊入靖北城後，接觸過的那些世家還記得嗎？”

    “記得。”

    “有何家嗎？”

    白衡悚然一驚。

    腦子反應過來雲慕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之前，冷汗先下來了。

    雲慕輕喝一聲：“有嗎？”

    “有！”

    白衡迅速回憶了起來。

    當時主子要得很急，而且十分重視。

    所以他動用了鵲醫門在靖北的全部力量，後來也讓源影出手幫了幾次，將那些世家全都給查了一遍。

    但結果是：沒有異常。

    他們一個個除了勢力大小有區別，同尋常的世家貴族並無什麼太大分別。

    而且每一個的背景、家族成員，全都對得上號。

    除非是他們府上藏著什麼貓膩，可是如果真是府上暗藏着什麼貓膩，他們也不可能輕易查出來。

    雲慕雖然心裏仍舊放不下當初的猜想，可也不得不對調查結果低頭。

    將調查的人都撤了回來。

    可此時此刻，這個塵封已久的沉痾突然冒了出來。

    將雲慕腦子裏的不安一下串了起來。

    如果朝廷派來的黑手能潛藏在世家裏毫無蹤跡，那此人必定是在靖北城中原本就擁有身份。

    這麼一想，她就能夠理解為什麼白衡查不出來那些世家的端倪。

    他們作為世家的那一面，本就沒問題。

    這樣的人有很多嗎？

    那不可能。

    靖北城雖然世家林立，但大都是經過了戰爭洗禮，跟著老侯爺戰火裡走過來的。

    那會不會……

    雲慕驀地抬頭，看向遠處。

    那幾個人似乎已經商量完畢。

    其中一個世家弟子手裏拿了封信，正朝著亭子而去。

    會不會這兩夥人其實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