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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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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傳道授業

    “歧黃一道與陰陽五行契合,玄妙無窮,多少不世出的奇才窮極一生也難以盡得其精,爺爺在這方面也僅是略窺門徑,細思到底應該傳你什麼好呢?左思右想之後,決定,傳法不傳術。”

    我認真點頭,我們藥王村可謂全族皆醫,隨便一個村民都是半吊子赤腳醫生,耳濡目染之下,我深知醫術一道可謂是真正的活到老學到老的學問,無邊無際。

    別的不說,單單是咳嗽感冒發燒這些普通疾病的藥方就有數百上千種不止,要一一詳記根本不現實。

    爲了教導我學習自然真經,主要是醫術和辨罪治惡方面的知識,爺爺拿出全部的積蓄,託關係在省高中附近的老城區買了一個小四合院,也算是方便在省城展開他的顧問工作,相當於半出山狀態,公私兩便。

    “我古道家理論認為,世間萬物皆是太極分陰陽,陽陽分五行,而後五行生萬物,因此這陰陽二字就是承上啟下之根本。”

    “用於醫術之中,陰陽二氣便是互克相生,二氣出現偏差便會有生病,二氣均衡便可愈病。因此治病救人的本質便在於掌握陰陽互克的平衡之道。”

    爺爺倒揹着手,不急不緩地淡淡道來,“既然是要平衡陰陽,那麼先就要明辨事物的陰陽。陰陽如水,並無常形,辨明並不容易。”

    “末兒,我問你,這樹是陰還是陽?誰克誰?”爺爺指著院子裡的一株樟樹問我。

    每天晚上爺爺都會教導我醫道,醫罪者一門,醫乃是根本,先站穩自身才能治世救人,探案平冤。

    我思索了一會,“樹木紮根於地才能汲取養分,是陰;然而又必須承受陽光才能進行光合作用,是陽。所以它是陰陽平衡,也是陰陽互生。”

    “陰陽平衡便可生生不息,因此樹木之屬壽命遠大於常人,但現在這樹已有大段腐朽的跡象,說明陰陽不均,何來平衡互生?”爺爺追問。

    樟樹欣欣向陽,是陽的一面,但它樹幹已腐,遲早化作塵埃,這是陰的一面,何多何少?

    “陰克陽吧。”我硬著頭皮說。

    “為什麼這麼判斷?”爺爺呵呵笑問。

    “樹幹已朽,說明陽性不足,所以……”我回答。

    “枯木亦可發新芽,病樹前頭萬木春,何來陰已克陽?”在腐朽的樹幹下段有新的枝椏長出,爺爺指的就是這種情況。

    “那就是陽克陰?”我不確定了。

    “新椏太嫩,難經挫折,旦夕風雨便會夭折,怎麼會是陽克陰?”爺爺搖頭又問。

    “好吧,爺爺你說是陰就陰,說陽就陽吧。”我敗下陣來。

    爺爺見我賴皮反而一笑置之,“先前我們說過,陰陽如水,並無常形,萬物陰陽之性並不只由它自身決定,而是看它參照的是什麼事物,陰陽互生是對的,陰陽互克也是對的,切不可只憑表象就斷定它的本質。”

    “只要找到剋制之物,陰陽可互易,也就是說,只要找到對症之物,何病不可醫!我古道門從來便認為——天下無不可治之病,只有不會醫之人!”

    太牛了!這等於是說,“只要本大師出手,你就想死也死不了”!

    自古醫家從來都說“藥醫不死病”,也就是說藥石並非萬能的,而古道門一開口便是“天下無不可治之病”!這意境,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啊!

    世間有太多令人束手無策的絕症,爺爺一番陰陽互克之道,我雖然不知道是否放之四海皆準則,但其中的立意就讓我的心境和氣勢拔得極高,隱隱便樹起一種“捨我其誰”的大家氣度。

    學過醫術往往就會進入到學習斷案的環節,如何用“望聞問切”這些古法驗屍勘察,如何透過現象看本質地探幽窺疑,如何鑑定犯罪現場,種種匪夷莫測的手段和奇奇怪怪的工具手法,讓我大開眼界。

    “路遇一女屍,手邊沒有工具,你當如何驗屍?”爺爺會以出題的方式教導我。

    “將可疑部位用水清洗乾淨,再用蔥白搗泥敷在該處,然後用紙蘸醋蓋住,一般兩個小時之後就可以顯現傷口。”

    這是古代仵作的常用驗傷法,一般人死之後,面板會泛青,如果傷口不明顯不容易辨別傷口,就可以用這個方法。

    蔥白搗碎後液汁有強烈的刺激性,敷在面板上會刺激毛孔,時間長了會將淤血疏通到面板表面顯得與其他面板不同。

    “若是用這個方法得到的傷口不明顯,怎麼樣才能判斷哪一處是致命傷?”爺爺深入再問。

    “可用烙餅驗屍法再驗。”

    烙餅驗屍法就是將大蔥,川椒,食鹽一起搗碎做成餅狀,將餅放在火上烤燙,然後一張張貼在需要驗看的地方,如此反覆熨烙,傷痕的深淺就會顯現出來。

    道理還是跟上面是一樣的,同樣是將淤血從肉體裡逼出到面板外,不過配方更為辛厲,更兼用高溫熨逼,沒有不靈驗的。

    這些方法看起來荒唐,實際隱含著十分科學的道理,並且數千年來行之有效,十分實用。

    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有些破案的方法就算放到現代也仍是大有可供借鑑之處,比如說有著“東方法醫鼻祖”之稱的沈慈,就曾發明驗屍專用的紅傘,陽光透過紅傘照射到屍體上,相當於一個紅外線光源,不但能將面板下面的暗傷清晰的映照出來,就連掌指紋印都能纖毫畢現,而西方使用紅外光紫外光作為案件勘察的標配一直要到1945年纔開始應用。

    當然,兼容幷蓄也是必不可少的,爺爺也時不時讓雷老虎帶我去觀摩小邱解剖屍體,吸收現代的法醫技術和理論。

    我象是一塊乾枯的海綿,貪婪的吸收著這些中西有識之士薈萃的精華。

    雖然其間少不了吃苦頭,然而這點苦比起豐收的喜悅來說,根本可以無視。相反,我還是樂在其中,技術突飛猛進,難怪聖人說過,“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轉眼三年過去,我高考成績還不錯,這次不需要“加分”就達到了重點高校的成績線。

    填志願的時候,我謝絕了雷老虎保送我上公安大學的誘惑,填了本省的中醫學院。

    醫罪者,醫纔是立身之本,治罪是手段,怎麼可能沒有醫呢?

    自然,這裏邊也有傳承爺爺志向的意思,更有就近照顧他老人家的意思。

    三年來,爺爺雖然精神依舊,但原先殘留的灰白鬚發已全部潔白如雪,終究是顯出了老態。

    高考結束之後,我就和爺爺回到了鄉下老家。

    這次回家後,爺爺沒打算以後出去,就準備這樣悠然安渡晚年。

    我陪著他過著悠閒的田園生活,上網,釣魚,擺弄藥植,陪爺爺散步,下棋,拜訪他那些老朋友,幫他老人家整理多年的筆記,還可以小小的跟他老人家談玄論道。

    我怕自己去上大學的時候爺爺一個人太孤獨,還特意讓雷老虎幫弄了一隻小狗,旺財。

    看著旺財搖搖晃晃的粘在爺爺腳邊各種搖尾乞憐,平添了許多歡樂。

    淡淡的日子帶著濃濃的親情,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天倫之樂便是這樣吧?

    我當時並沒想到,那竟是我和爺爺在一起的最後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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