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放下酒杯，看向深邃的天空，緩緩說起了往事。

    “1947年，初出茅廬的我一出道就遇到了兩件轟動全國的大案，全都是在津衛發生的案子，一件是‘鬼市人頭案’，另一件是‘箱屍奇案’，當時我銳氣正盛，一出手就破了這兩起大案，由此聲名鵲起。很多地方都慕名而來，請我去解決一些疑難重案。”

    “在這之後我又接連破了一些久懸不決的案子，建國之初，我甚至有幸受到了政務院長的接見，成為刑偵戰線的勞模。後來到了59年，我成了家，結婚兩年，又有了一個男孩，生活到此，十分幸福美滿。”

    說到這裏，爺爺眼裏已是閃動著淚花。

    “我沒想到，月盈則虧，也是我名聲太盛，在偵破一起境內外勾結的盜竊文物案時，被狗急跳牆的歹徒先發制人，綁架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並以此要挾逃到了國外，不但逃脫了法律的制裁，還令得我妻離子散……”

    “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他們，要不是惦記著他們娘倆，心裏還存著萬一的念頭，恐怕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而受制於當時立下的諾言，我這些年一直沒有直接從事打擊罪犯的工作，只能以顧問的形式與警方的力量合作。”

    “這就是命，我們這一門修行者的命！”爺爺一口乾下杯裏的米酒。

    爺爺不願在自己的事上多說，轉移了話題，“道門內有種種分工，殉道者，行道者，治世者，救世者，執法者，傳法者，滅罪者，醫罪者這些不一而足，實際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有的，而是應運時代而產生的。”

    “名臣如周公，寇準這些人是治世者，狄人傑，霍光是救世者，包公，宋慈即是執法者又是滅罪者，扁鵲，張仲景這些人則是傳法者和醫罪者的混合體，並沒有一定之規，這些分工歸類，主要是讓修行者在某一個階段能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不至於偏離了自己的‘道’。”

    “而那些倒在修行路上的道友們，我們統一稱之為‘殉道者’。他們向陽而立，向道而死，無愧此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爺爺說到殉道者的時候，我似乎看到了他眼裏有炭火一般明亮的火光一閃而過。

    “本以為醫罪者的傳承到我這一輩子就到此為止了，誰料你偏偏學會了門內的真經，並且在醫罪者一行裡展露出極高的天賦，我想這一切莫非就是命定？”

    “命裡註定這是醫罪者的劫數啊！可反過來想，大風險往往伴隨的就是大機遇，這又未嘗不是醫罪者的使命和氣運！”

    爺爺這些話雲遮霧繞，聽得我一臉懵圈，到底是希望我咋做呢？說點我能聽懂的好不？

    爺爺又說道：“末兒，聖人十五而有志於學，你今天十六，我爺倆也不能再蹉跎了，爺爺打算從今天起，把我畢生道行全部傳授於你，你認真回答爺爺，想不想學？”

    我頓時就激動起來，想都沒想就應道：“爺爺，我想學！”

    “孩子，爺爺教你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爺爺說道：“人最怕一桶水不滿，半桶水晃盪，你要是自以為學了兩天真經就四處賣弄，那趙括馬謖就是你的下場。”

    “自然真經博大精深，爺爺學了一輩子，也只能算是剛剛入門。而你，僅僅是醫罪者方面的內容，你就連皮毛都沒學透。”

    “爺爺不願意看你因學藝不精而早夭，可是爺爺總不能護著一輩子，我能做的就是把這裏邊的‘道’傳給你，讓你可以明白今後的路該怎麼去走！”

    “再則，醫罪者作為古道門很重要的一支力量，卻一直香火不旺，到了我這一代更是隻有我一人，不能在我手裏出現斷層，所以我也有義務將它傳承下去，如此，我即便去見了道祖，也算是有一個交代了……”

    這一刻，爺爺眼裏那種明亮如炭火的光芒再次出現，給了給我莫名的溫暖感動和明悟，這就是——薪火相傳！

    但薪火相傳也隱含著上一代燃燒殆盡而將火種留傳到下一代的意思，彷彿我正在聽爺爺在交代身後事一般，剎那間，我又有種不祥的感覺。

    用力甩開這個念頭，“爺爺，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我保證！”

    “求道是很艱苦的，你怕不怕？”爺爺嚴肅的看著我。

    “不怕！”我信心滿滿。

    “那好，末兒，你把爺爺的工具箱拿來，咱們先從最基本的通絡開始。”

    爺爺今天好象特別的高興，說著說著，就開始動真格的了。

    這就開始了？我心裏一喜，屁顛屁顛的跑進書房，拿出爺爺的工具箱。

    爺爺來到院子裡，取出銀針消毒之後，選出九根擺放在白色的紗布上，動作如同行雲流水，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呆會爺爺會用小天星針法給你通脈，可能會很痛，要忍住。別尿了褲子！”爺爺問道。

    “爺爺你儘管放手用針，末兒可不是小時候了。”在爺爺眼裏，我永遠是那個他剛領回來的流著鼻涕，晚上還尿褲子的小屁孩。

    我把衣服除下，只剩下一條底褲，從小到大，我鍼灸的次數可不少，說實話，不怎麼痛，這次看架式要扎的針不少，也就僅此而已，很怕嗎？

    “好，開始了！”爺爺走到我身後，一針紮下，果然不過是微微一痛，我心想不過如此。

    不過這一針還是很有門道的，我整個人僵硬起來。

    “我古道門練氣法本應從小開始，你現在入門略遲了些，七經六脈後天雜質眾多，今天爺爺給你補上這一課。”

    “本門修浩然正氣，採氣於煌煌大日。起於百會……”

    說完這句話，我只覺得百會穴上一痛，接著就如有燒紅的鐵汁從頭頂澆灌而下，整個人不由得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慘叫，但最慘的還是整個人僵住，動都動不了。

    痛，太痛，非人的痛！

    “下行膻中，進入氣海，復衝玉枕，暢行大椎，通達命門，濟於會陰，龍歸丹田。”

    爺爺每說一處便會紮下一針，穴道中便如鐵汁在燃燒，而我則不由自主的慘叫一聲，雖然只有八針，這八針下來，我已經渾身抽搐不已，口吐白沫。

    “記住這八處穴位和行功的路線，其他穴道先不用管它。”爺爺叮囑。

    其實不用爺爺特別叮囑，這種將整個人刺穿融化的感覺當真是比刀鑿斧刻還要深刻，永世難忘，想忘也忘不了啊！

    若是可以的話，我恨不得直接暈死過去，可偏偏上次獲得的那一點遊絲般的氣感卻是跑來湊熱鬧，如魚得水地遊走於這八處穴道之中，死死護住受傷的地方，因此雖然劇痛無比，我的神志卻是無比清醒。

    這就悲劇了，此時當真想暈也暈不了，劇痛深入骨髓，也只能全部吞進肚裏。

    不過好在，雖然痛不欲生，最後還是挺了過去，而且奇蹟般的,自己竟然沒有在這種痛不欲生的痛感下尿溼褲子……

    劇痛過後，我竟然發覺竟然可以隱約看到黑暗中廚房裏的景物，而且聽力也變得比平常更為敏銳，隔著院子都能隱約聽到外邊一隻蟋蟀跳躍時發出的動靜……

    事後我都佩服死自己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獲得了別人需要至少十年修行纔能有的通暢經絡。

    通脈之後，體內的那絲氣感雖然沒有增加，卻是明顯比之前更加靈動矯捷。

    十六歲生日那天，我的人生從此步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