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伴
6.
臨時組建的小隊天不亮就出發了,老少皆有,臉上掛著驚懼的神情。
賀揚便如鶴立雞群一般,一下就成了隊裡的主心骨。
我和賀母一起目送他們遠去。
只願那些人不要做累贅。
希望賀揚,一切平安。
日子一晃就過了半個月,臨澤是個極小的村莊,訊息閉塞。
徵兵入伍的鄉眾不多,傳回來的訊息便少之又少。
大多是同爲妖的朋友告知:
突厥可汗耶利率五萬大軍東進,由闖王李進攔截,兵臨益州城下。
戰事吃緊。
李進就是此次臨澤徵兵的主帥,賀揚是他手下的兵。
我摸了摸心口,有些忐忑。
玉佩便成了我依靠的方法,只要它沒事,賀揚就安好。
半夜,我愈發睡不著。
一躍至屋頂,看著天上的月亮,想著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心中卻突然絞痛難忍,吐出一口鮮血。
我疼的幾乎暈厥,只能咬著舌根讓自己清醒。
後尾傳來鑽心的疼。
不好!
賀揚出事了!
7.
我一路疾行,待趕到駐紮的營地,火光沖天。
突厥夜襲,燃盡了儲備的糧草。
嘶吼嗚咽不絕於耳。
傷兵,殘肢,斷木,殘垣。
都沒有賀揚。
他在哪裏!
我化作人形,扯起沿路遇到的兵,他們的臉上掛著慌亂,或搖頭或隨意指出一個方向。
我只能在煙熏火燎中尋找斷尾的氣味。
直到我走到最邊角的營帳,它已經岌岌可危。
作為支撐的木頭被火舌吞噬即將化為齏粉,我迅速捏了訣,飛衝進去。
帳中安安靜靜躺著一人,是賀揚!
溫度灼熱烤人,他卻沒有任何清醒,看來他的狀況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
我將賀揚扛在肩上,跑了出去。
營地內的人都忙著救火逃生,沒人注意失蹤了一個小兵。
待一路疾馳到河岸邊,將他放在地上,撕破衣裙沾溼河水,給他擦拭口鼻。
他才用力咳嗽了兩聲,仍舊昏厥不醒,但脈搏已經趨向穩定。
幸好他還活著。
8.
賀揚醒來已經是一天後的事。
我簡單在河邊處理傷口後,把他帶入最近的城池,找來醫師替他診治。
醫師說他胸口處的刀傷沒入胸膛三分,幸虧心臟比別人歪了三寸。
否則,就是神仙都救不回來。
我還沒想好怎麼解釋,端著熬好的湯藥進來,就看見床上沒了人影。
低頭,頸間橫陳一柄匕首。
“你是誰?”
“救你的人。”
賀揚慢慢收回刀,直勾勾的觀察我,而後朝我俯身一拜,“多謝姑娘。”
他變瘦了,面板也比之前黑了不少,眼中藏著的是刀劍風霜,周身的氣勢像極了金戈鐵馬的戰士。
我有些恍惚。
忽然不認識他,卻又熟知了他。
身影和夢境逐漸重合。
我把藥遞給他,他也不推脫,端過就大口灌入喉嚨。
他的元氣雖恢復了,但胸口的傷太深不好癒合,總是滲血。
賀揚在客棧一連呆了兩日,有些坐不住,想回營地。
“傷好了再走。”
他抬眸看我,問我要針線。
“何用?”
“縫傷。”
針線刺穿皮肉,像粗布一樣絞起,用力扯緊,分離的血肉就被迫合攏不再綻開。
只要一想到這樣可怖的方式,我就如芒在背。
彷彿這樣,就能替他疼。
賀揚一個人是縫不了的,我又不相信別人。
便只能疊好手帕塞進他的嘴裏,面朝著油燈,仔細再仔細,輕微再輕微。
我摸著凹凸不平的傷口,詢問傷勢的來歷。
他說因為他斬了耶利。
突厥可汗?
難怪那日逃出火海,聽見士兵咒罵四起,說是那突厥被踩中了尾巴,急的夜襲。
“英雄。”
我仰視看他,目光炯炯。
賀揚是大唐的英雄。
9.
突厥群龍無首,剩下的便如蛇鼠四竄。
李進迅速鎮壓,一月後突厥正式投降,成為唐朝附屬國。
賀揚斬了耶利,是大功一件,他被傳召入京,策勳七轉,封為從四品宣威將軍。
臨澤熱鬧起來,眾人皆來道喜。
賀揚疾馳而來,高頭大馬,迎風鶴立。
我一下就躍到他懷裏,他抱住我,下馬攬住孃親。
“娘,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捏著我的臉,握住晃動的尾巴輕輕扯了扯。
我露出尖牙假意要咬他。
老虎尾巴摸不得,狐狸也一樣。
賀揚準備把我們接去京城,他已經安置好了宅子,我欣然答應,賀母卻選擇拒絕。
無論如何勸解,她都執意留在臨澤。
我不明白。
多次詢問,纔得到真相。
賀母說賀揚並不是她的兒子,產婆接生出孩子的那刻就是死胎,悲痛欲絕之時天空炸起驚雷,沒了氣息的孩子竟哭了出來。
“小揚,我一直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就連名字,也是識字後自己取的。去吧,你總要過自己的生活。”
10.
我們離開了臨澤,去了京城。
賀揚讓人把破碎的玉佩用金鑲玉的方法嵌好,仍舊佩戴在胸前。
“小狐狸,謝謝你救我。”
我把爪子伸進他的手心,用柔軟的肉墊來回寫畫,我叫知離。
他是武官,又得闖王重用,經常整日待在軍營,直到日落西山纔回來。
他並不知道,我也會陪著他去,呆在人們難以察覺的屋頂。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尋人。
畫像一幅幅被送出去,卻沒有回信。
我趁人不備,溜進了屋內,拆開卷軸,畫中是我的人形。
賀揚在尋我?
是爲了報恩?
我想知道原因,便溜出了府,在沒人的地方化作人形,果然不出半日,我的行蹤就被賀揚知曉。
他派人攔下了我,請我去承天樓——京中最好的飯館。
他以茶代酒,並準備一箱金銀細軟。
“多謝姑娘相救,日後若有所需,賀某義不容辭。”
我盯著他的眼睛,想到那日指腹的觸感,挑了挑眉。
“賀公子,小女子確有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不知公子是否婚配?心中可有愛慕女子?”
賀揚愣住了,耳根漲得通紅,連話都說不清,半晌才吐出一句,“沒有。”
因為我的刻意為之,我和他親近起來,登門拜訪幾日後,府中的下人便聰明的把我當成夫人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