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居高臨下，毫不客氣，以前薛侑可從來沒有這麼張揚大膽，畢竟，他的身份還需要隱藏。

    御廚聽出這話裡味道不對，收了眼神道，“阿有公子說的對，我讓人去煮薑湯，管家，你也下去，幫阿有公子找件乾衣服換上，彆着涼了。”

    等人都走了，御廚這纔打量著歲心，對一旁的阿有解釋道，“剛剛歲心姑娘那麼猛一出來，突然撞著記憶裡一個人影，是誰我一下想不起來，就是覺得兩人太像了。”

    “故人？”

    “唉，老了老了，不中用，記不太清楚了，也就是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御廚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畫面，怎麼也想不起來，也就放過了自己。

    看御廚一副想不起來事來的遺憾樣子，薛侑知道自己剛纔錯怪了老頭，就岔開話題說，“御廚，這下是不是歲心可以繼續跟著你學廚藝了？以後，是不是不會再對她掃地出門，動不動就跪雨地？”

    這一串問題，讓御廚有些慚愧。

    什麼動不動就跪雨地，他也不願意，但這丫頭……

    御廚轉頭看著歲心，見她淋了雨，跪了幾天不僅沒生病，看起來還有些精神，御廚也不跟她客氣，“歲心，不管學任何技藝，心都要虔誠，不能動不動就自己打起主意，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那你還找師傅做什麼，乾脆回家閉門研究不就得了？”

    “師傅教訓的是，歲心再也不敢了。”

    知道阿有幫自己說話，歲心連忙見機行事，借勢說道。

    御廚還是有些不滿，自己先前還挺看好歲心的，被她這麼一出事擾亂了心，他現在真有點打退堂鼓。

    “我們學廚子出身的，都講究一個民以食為天，這食是天大的事情，不能馬虎，更不能功利心太過……否則，以後你早晚還要出事，到時候我這個為師的是該幫還是不幫你？”

    “歲心讓師傅擔心了，歲心認錯，師傅，歲心給您磕頭都行，您千萬不要說不要我的話……”

    御廚想到自己年輕時，也曾因為偷懶被師傅狠狠教訓過。

    那時候，他做一道佛跳牆，這道菜前前後後工序多不說了，時間上也得慢慢熬，當時他還年輕，想著少一個時辰，師傅肯定嘗不出來。

    佛跳牆做好後，他就讓人上菜了。

    沒料半道，讓師傅給攔了回來，一進門，朝他臉上就是大嘴巴子抽，說他偷懶，做不得廚子，要趕他走。

    當時，他也是跪地求饒，幾天幾夜，才得了師傅原諒。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敢偷懶耍滑，歲心這事，比他這事還要嚴重，她做了糕點，被人嫉妒，在她糕點裏下毒藥死了人。

    這事對於做廚藝的人來說，是大忌諱。

    這要是在御膳房，殺頭都不夠的，得誅連九族呢！

    御廚看著地上跪地不起，求他原諒的歲心，搖頭道，“你要想走好這條路，就踏踏實實學習，等到了火候，有了功底，別人見面都得恭敬你……有了你的功德，這事才能圓滿。你以為你學的是技術，其實是學得是功德。”

    這幾句話，說得薛侑都心服口服。

    的確如此，做任何事情都需要福德加身，福就是福氣，德就是德行，這兩者缺一不可，否則就會惹禍上身。

    之前歲心出事，屬於有福之人，卻沒有足夠大的功德。

    所以才招至那些人嫉妒，畢竟她太小了。

    “師傅說的是，歲心一定言聽計從，再不敢自作主張，師傅，您原諒我了沒有？”歲心仰著小臉，巴巴地望著御廚。

    御廚看她可憐，到像一隻犯錯的貓，連眼神裡都是那種乞憐的樣子，心一軟，點了點頭說，“你知錯能改就好。”

    薛侑一直聽著師徒兩人說話，沒有插嘴，以表尊重。

    聽到御廚說歲心犯錯，薛侑輕聲道，“御廚恐怕對歲心這件事情有所誤解，不瞭解歲心的人，肯定說她是急於賺錢……所以才急著製作新品種的糕點。”

    “不然呢？還另有隱情？”

    “歲心從小到大都是被阿婆撫養長大，阿婆生病，歲心當然想讓阿婆治病，過上好日子，她一個姑娘家，雙肩扛不了重物，阿婆又離不得人，她只能做點糕點謀生。”薛侑說著，心情也似乎回到從前，看到歲心那個柔弱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他懂她，也心疼她，只是不想讓御廚再有所誤會。

    這些故事，在御廚耳朵裡聞所未聞，他只知道歲心賺了很多銀子，卻不知道背後有這麼曲折離奇的事情，一時間有些後悔自己冤枉了歲心。

    薛侑繼續道，“剛開始她很不容易，做一次失敗一次，失敗了再重新來做，這麼幾次三番，她也有了些門道，做出了糯米糕。”

    “的確是不容易。”

    這時管家拿著乾衣服進來，示意讓薛侑換上，薛侑卻執意先說，“糯米糕被人眼紅，從歲心這套出了製作方法，立刻集市上就有兩家來搶歲心的生意，歲心爲了維持下去，做出了果漿……做出了各種口味的糕點，現在說來十分輕鬆，那時候她可是日夜不停地在做，我跟阿婆吃她做的那些失敗了的糕點，也不止一鍋兩鍋了。”

    歲心有些不好意思，那些糕點真是慘不忍睹，阿有這啥都跟師傅交待了，以後，師傅肯定要笑她了。

    御廚聽了，這才意識到歲心是個有心人。

    他想了想，忽然明白過來，“聽阿有公子這麼說，那這次糕點中毒的事情，也是那些人不安好心……蓄謀已久，不是單純的嫉妒，也不是因為歲心太過功利……”

    “當然不是！害她的人，正是當初套出她糯米糕做法的陳老六，這個人現在已經被問斬了。”

    “那歲心阿婆呢？”

    “歲心阿婆聽說歲心被抓，急火攻心，去逝了。那阿婆糕，也是歲心為紀念阿婆特意製作，如果說歲心是功利心太重，那這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用心，用什麼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