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歲心看到眼眶發紅的阿妙，就知道一切為時已晚。

    郎中看到歲心，搖了搖頭，收回了搭脈的手，輕聲對一旁的薛侑說，“早回來一刻鐘就好了，一直唸叨著歲心姑娘的名字……哎。”

    這聲嘆息，宛如一把劍插到歲心心底，她整個人像是被什麼從中撕裂，連哭聲都沒有，只是抱起阿婆一個勁地喊，“阿婆，歲心回來了，你摸摸，是你的歲心回來了……你別不理我，阿婆，都是歲心的錯。”

    阿妙別開臉，抹了臉上的淚，只悄聲對薛侑說，“阿有公子，明天要幫阿婆準備後事了，我們不懂，我去找阿孃過來幫歲心！”

    “好，麻煩你了阿妙！”

    “你好好勸勸歲心，讓她別難過了，這些日子，她照顧阿婆挺周到的……阿婆說，她最後的日子很幸福。”

    阿妙說完，再也忍不住眼淚，只是怕讓歲心更加難過，就趕緊離開了。

    薛侑付了郎中問診的費用，郎中也告辭離開，兩個衙役守在門口輕聲說話，屋子裏，只剩下薛侑歲心還有去逝的阿婆。

    歲心抱著阿婆，臉貼著阿婆的臉，似乎想感受阿婆身上的溫暖，薛侑走過去輕輕把歲心抱在懷裏，“歲心，你要知道阿婆的心，別讓她這麼擔心你！”

    歲心哽咽一聲，無聲流淚。

    薛侑輕聲說，“我答應阿婆，一定會救你，你放心，一切有我在。”

    歲心依舊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她只是固執地不說話，等著阿婆醒過來，像以前那樣用手捏捏她的小臉。

    外面的衙役輕聲催促，“阿有公子，縣令讓我們一個時辰內回去，不能在外逗留太久！讓歲心姑娘出來本來就是破例，請不要讓我們兩個為難。”

    “知道了。”

    薛侑冷靜地迴應一聲，慌亂的情緒過去，現在只剩下平穩冷靜，薛侑知道自己有責任讓歲心冷靜下來，他輕輕撫摸著歲心的頭髮，“乖，先跟衙役回去吧，今天委屈你一晚，你相信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歲心努力讓自己相信，阿婆再也不會醒了，這個念頭又讓她淚流滿面。

    她像是一隻受傷的小貓，頭依偎著阿有的手心，她輕聲說，“阿有，阿婆走得安詳嗎？”

    “阿妙說，阿婆走的時候不痛苦，還說這段時間你辛苦了，阿婆謝謝你。”

    “真的嗎？”

    “歲心，每件事情，只要我們盡心盡力了，就無需懊悔！這世上很多事情我們無法左右，阿婆生病，這些日子也只是看起來好轉，郎中說，已經是奇蹟了。”

    “恩！”

    歲心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她想象著阿婆臨終前想要見她一面的心願，心底如火焚燒，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把阿婆緩緩放在枕頭上。

    薛侑見歲心已經接受了現實，不再那麼擔心。

    歲心拿了洗臉毛巾，在銅盆裏洗過，輕輕幫阿婆擦拭，她低聲對薛侑說，“阿有，你先出去吧，我替阿婆擦拭完就跟兩位衙役回去，讓他們放心。”

    “好！”

    薛侑出門，離開時，替歲心把門帶上。

    門外，星光閃爍，彷彿是天上的萬千燈火在照亮阿婆離開的路，薛侑仰頭望天，長長的靜默，也許是時候該行動了。

    “阿有公子，這歲心姑娘什麼事情出來？我們兩真不能再等了……”

    “兩位衙役大哥，歲心跟阿婆從小相依為命，現在阿婆沒了，你們就再多等會，等歲心送阿婆最後一程吧，如果縣令怪罪，一切責任有我擔著……”

    兩個衙役互相看了一眼，最後妥協。

    直到深夜，兩個衙役載著歲心重回大牢，一路上，歲心一言不發，兩個衙役也大氣沒敢喘，只是默默陪著。

    次日，薛侑一邊安排阿婆的後事，一邊用暗號聯絡了舊部。

    下午時分，替阿婆發喪後，一個身穿黑色錦衣，身材筆挺如白楊的男子霍離出現在小院，薛侑坐在石凳聽著霍離報告事情進展，眼神卻不由自主睨向阿婆的屋子。

    阿婆耳朵賊靈，聽到院子裡任何動靜都會出來問詢，現在，那個房屋門口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霍離感覺主子心事忡忡，又見院子裡掛了白布，也不敢多問，說完所有的事情後，看著薛侑小心翼翼地問詢，“現在，是把那個陳老闆交給縣衙處置，還是由我私下了結？”

    “證據確鑿了？”

    “對，可以給歲心姑娘洗刷冤屈，足以讓那個陳老六判死刑，不過，如果我們私下解決更解恨……這個王八蛋，忘恩負義，過河拆橋。”

    薛侑情緒低落，這種時候，他真的不想跟這種骯髒的小人物較勁，髒了自己的手，他相信，歲心也不願意看到他親手殺陳老六。

    他手指在石桌上點了點，對霍離說，“你把陳老六押到縣衙，把證據當堂呈上，就讓所有關心歲心的那些人看著，害歲心的人是怎麼死的。”

    “是！主子。”

    “還有，準備個火盆、桃枝，我要給歲心去去晦氣。”

    薛侑本是想親自去做這些事，但現在霍離出現，他不宜再去集市商鋪那種地方，再說，他也想把家裏重新收拾一番，至少不要讓歲心觸景生情。

    縣衙內，有人敲登聞鼓。

    縣令急匆匆開堂，衙役個個都是手忙腳亂，等擺好陣式，就開口問詢堂下何人，霍離一手提著嚇破膽子的陳老六，一手把證詞和供詞刷地揚開，“在下霍離，今天特意來替程歲心翻案，此人陳老六乃是這次案件主謀真兇，望縣令大人明察秋毫。”

    “陳老六？”

    縣令震驚，要知道那天審歲心的時候，陳老六還在旁邊說歲心是個好姑娘，不太可能害人。

    衙門外也是一陣驚詫，陳老六可是靠著歲心傳授的糕點秘訣才發家致富的，他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忘恩負義！

    混蛋王八，活該下地獄！

    衙役接過證詞和供詞放到案上，縣令一一過目，證詞裡明明白白寫著陳老六嫉妒歲心做獅子頭賺錢，幾次想要買秘方被歲心拒絕，懷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