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時節，裴簌雪站在護國寺後山腰的歇腳亭內，遙望著夢裏那熟悉的層巒遠黛。

    疏影侍奉在其後，嘆息道：“王妃，您已經是第二次來了，這次瞭然大師不會再不見人了吧。”

    裴簌雪目光遠眺，夢裏的場景一幕一幕回映在她腦中。

    瞭然大師應該知道許多事情，她心裏的困惑，只有他可解。

    想到這裏，裴簌雪不由得自嘲，前世自己最是不信神佛，如今卻是虔誠不已。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小沙彌雙手合十從不遠處的瞭然閣內出來：“師傅如今正在閉關修煉，施主還是先回去吧。”

    裴簌雪回身瞧著小沙彌，對於這個回答她似乎並不驚訝，只是淡淡笑著道：“還請小師傅同大師傳話一聲，在下明日再來。”

    小沙彌的面色有些難堪：“這......”

    “疏影，我們走。”裴簌雪負手下了山，小沙彌站在山腰上，看著那愈發變小的颯爽身影，不解道：“這施主為何如此堅持？”

    更奇怪的是，師傅似乎並不是不想見這位施主，反而是故意為之。

    小沙彌撓了撓腦袋，進了後山的廂房。

    翌日，冬日的第一場大雪下得紛紛揚揚，路上積了不少雪。

    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許多，只有孩童在雪地裏歡快得打著雪仗。

    疏影一推開窗，風裹著雨雪捲進屋內，她立馬關緊了窗戶，多添了一件冬衣：“這雪，怎的說下就下？”

    收拾完，她抱著暖爐去了主院。

    “王......”方纔準備敲門，主屋的門從裡面推開，裴簌雪已經換好了一身衣裳：“今日雨雪大，你若是不想去，便留在府上吧。”

    疏影將暖爐遞給王妃：“王妃，您去哪兒奴婢便去哪兒。”

    “只是那老......瞭然大師這次怎麼會見咱們嗎？”疏影有些不喜道。

    王妃親自去拜訪，兩次都被拒之門外，實在是太過分了！

    裴簌雪瞧著廊外飄飛的雪，心裏想著雁北如今只怕是更加寒冷，百姓的日子，要愈發難過了。

    “王妃？”疏影見王妃出神，提醒她小心腳下的門檻。

    裴簌雪回過神道：“瞭然大師不見，本妃便再去。”

    “直到他願意見本妃為止。”

    “是。”疏影跟在身後，替王妃撐了把傘，兩人坐著馬車，一路到了護國寺。

    護國寺門前，小沙彌站在門口似乎在等什麼人，宸王府的馬車不出所料停在了門口。

    他上前兩步，做合適禮道：“阿彌陀佛，今日大雪，護國寺閉寺，宸王妃改日再來吧。”

    疏影一時來了氣，上前正準備通這小和尚理論，身後王妃道：“疏影，不可無禮。”

    “是，王妃。”疏影壓著氣，重新退了回去。

    小沙彌沉默片刻道：“師傅今日回出關在後山採雪，以制佛茶。”

    “王妃若是執意想要見師傅，便去後山吧，不過今日寺內只能允許一人進去。”

    裴簌雪嘴角微勾，同小和尚做了個合十禮：“多謝小師傅提醒。”

    “王妃，您一人去？”疏影有些擔心。

    裴簌雪點頭：“今日天冷，你先回府吧，不用在此等著。”

    說完，裴簌雪從她手上拿過紙傘，闊步進了護國寺。

    護國寺和夢裏見過的一模一樣，甚至路線都清晰得印在她腦中。

    後山上，她在歇腳亭落座，遠處的山巒銀裝素裹，整個山川多了其他季節沒有的聖潔。

    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讓她回頭：“瞭然大師。”

    “宸王妃。”瞭然對裴簌雪施禮，手上端著裝滿了晨雪的小盅。

    “在下有些疑惑，想來只有瞭然大師可解，不知大師能給個機會？”裴簌雪開門見山。

    瞭然似乎並不驚訝於此事：“阿彌陀佛，老衲與王妃有緣，所以纔會在此相見，王妃請坐。”

    兩人在亭內落座，桌上依舊擺著夢裏那一模一樣的棋盤。

    裴簌雪微微失神，瞭然大師笑道：“此棋盤，乃是和田玉所製成。”

    “全天下只此一副，王妃見過？”瞭然大師的笑容帶著幾分深意。

    裴簌雪點頭：“在下在夢裏見過。”

    瞭然笑道：“看來，王妃的確有幾分佛緣。”

    裴簌雪頓了頓，看著瞭然：“在下，當初並不信神佛。”

    “自王妃逆天改命開始，便於神佛有了聯絡。”瞭然的話輕飄飄的，好似亭外的飛雪。

    裴簌雪瞳孔微震，她壓低了幾分聲音道：“瞭然大師這是什麼意思？”

    “王妃能逆天改命，多一次歷經人世的機會，是天意。”

    裴簌雪袖中的手微顫，自從她轉世以來，便覺得自己乃是天地間獨一份的存在，甚至覺得自己難以融入這世間。

    但凡這個秘密傳出去，天下人便會當她是妖孽。

    可是眼前這個老和尚，卻淡淡的將這個秘密說了出來。

    裴簌雪的眼中閃過一絲警覺。

    瞭然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王妃想要殺了老衲，老衲自不會反抗。”

    “為何？”

    “天意。”

    裴簌雪起身，對了然施禮：“瞭然大師，您救我一命，在下自不會恩將仇報。”

    “不過大師方纔之語，還望不要同他人說起。”

    瞭然嘆息道：“天意不可洩露，老衲自不會違反天道。”

    “王妃自可放心，至於老衲救你，也是受一人之託。”

    裴簌雪思忖片刻：“何人？”

    “此人，王妃應當已經在夢裏見過。”

    裴簌雪微微訝異：“先皇后？”

    “是。”瞭然起身，語氣有些蒼遠：“先皇后用自己一條命，換世子妃胎中孩兒一命，不過心中依舊愧對於鎮國候府。”

    “在下受故人之託，鎮國候府的孩子，在必要之時可處出手相救。”

    裴簌雪恍然大悟，心中情緒複雜難以消解。

    “不過如今王妃嫁給了宸王殿下，老輩一事，若是心中有結，難以消解也實屬情理之中。”

    裴簌雪搖頭，失笑道：“前一輩的事情，與我無關，也與璟硯無關。”

    “本妃與那未出世的孩子，沒有情緣，自也不會有恨意。”

    瞭然的眉間舒展了幾分，他看著裴簌雪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闊然：“王妃心胸寬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