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離開，裴瀚緊接著進來，他從袖中掏出傷藥，遞給莫子言。

    “這是上好的藥膏，療傷有奇效。”

    “多謝。”

    “方纔那一幕我瞧見了。你拿銀釵試毒，是怕有人出於報復，給你下毒？”

    莫子言點點頭。

    “其實不必，兇手狡猾至此，不會愚蠢到明目張膽地給你下毒。”

    “敵在明我在暗，小心謹慎為上。”

    裴瀚不置可否。

    二人繼續商討起了案情。

    翌日。

    黃文躍為慶祝大案告破，下帖宴請裴瀚。

    宴會聲勢浩大，賓客眾多。黃文躍為展現自己財力，特意將此次宴席安排在京郊一處野趣十足的溪流旁，想要仿效古人，來一場“曲水流觴”宴。

    賓客如雲，調笑寒暄，好不熱鬧，這時，裴瀚款款而來。

    只見他身著青竹雲紋白錦袍，腰環嵌瑪瑙石腰帶，上別繡工精緻的蟒紋墨色錦囊，腳蹬玄青力士靴。氣質出塵絕逸，衣袂飄飄，仙肌玉骨，儼然一副陌上翩翩貴公子模樣。

    他一出現，立刻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年輕女眷，幾乎是眼神追隨著他，寸步不離。

    黃文躍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前握住裴瀚雙手，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欽差大人今日真是貴人之姿，貌賽潘安！堪稱天下第一美男子啊！”

    裴瀚道：“大人過獎。”

    宴席開始，許多女眷無法輕易走動，只好用目光緊緊跟隨，恨不得連魂都附到他身上。

    這時黃文躍招呼眾人：“諸位，今日宴席，慶祝我們追蹤數日的大案告捷！多虧了欽差大人查案神速，讓我們同敬大人一杯！”

    裴瀚神色處變不驚，只是端起酒杯以示尊敬：“多謝諸位。”

    “好！”在場賓客紛紛附和，端起酒杯，飲下美酒。

    宴席的氣氛被推向高點。

    另一頭莫子言因為腳傷，被裴瀚勒令在府休息，暗中還給她安排了些許侍衛。

    但這些暗衛能攔住有非分之想的人卻攔不住莫府的小姐——莫依依。

    平日裏莫依依被莫輝束著，不讓她去找莫子言的麻煩，此番莫輝出府參加宴席，她確認莫輝到了宴會就趕來了莫子言的院子。

    “莫子言你這個賤蹄子！禍害家裏就算了你現在憑什麼不讓我爹和祖父入土為安！”

    莫依依來的怒氣衝衝手中的鞭子一下子就朝莫子言打去，莫子言崴了腳，行動不便，但她到底不是拘泥形象的大家閨秀，索性滾下的凳子躲過這一鞭子。

    “莫依依你發什麼瘋！長眼睛的都是到三叔和祖母皆是枉死，你不想著如何替他們報仇，返到來我這撒野！”

    莫子言怒聲呵斥，她也不是軟柿子，撐住自己的身體，把適才坐的小凳朝莫依依腳下砸去。

    她不想傷人，只想給她個警告。

    熟料莫依依根本不聽她的，抬手又要一鞭。

    “什麼人！”

    莫依依手中的鞭子被打掉，抬眼看去，來人正是裴瀚。

    裴瀚身上有些許酒氣，他不喜歡那種場合，不過喝了幾杯就回來了，本想同莫子言討論案情，卻不想見到這一幕。

    “齊宋，把莫小姐送回去！”

    裴瀚聲音微冷。

    他今日一身官服本就芝蘭玉樹，莫依依先前本就對裴瀚有幾分好感，此番月光下見他宛若謫仙，更是春心萌動，趕忙收起了鞭子，做出一副溫婉的樣子來。

    “小女子見過裴大人，聽聞大人才高八斗，破案奇速，在詩書上也頗有建樹。小女自幼修習經書，不知大人可否賞臉，讓小女討教一二。”

    “莫小姐能傷至親，想來是連最普通的道理都不懂，有什麼資格讓本官賞臉？”

    一句話，宛若一巴掌打在了莫依依的臉上。

    莫依依已經能聽到周圍小廝丫鬟怪異的目光，她自知被拒絕後顏面盡失，卻還是隻能面對微笑，儘量維持著端莊，迅速離開。

    “我思考了幾日，如今這莫家還是不要久待，我怕有什麼差錯護不住你。”

    另一頭裴瀚面色冷沉了下來，目光寒涼，把莫子言從地上扶起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圈纔開口。

    莫家的這些人自認是她給莫家帶來了災禍，針對她也就不足為奇。

    舉起剛沏好的茶水，輕抿了一口：“莫府多錢善賈，他們存了心思要過不去，找人對你下手也在情理之中。”

    “還有一種可能。”莫子言嘴唇微微顫了一下，薄薄的唇瓣勾出一個諷刺的幅度：“莫家有祭天魂的人，對我，恨之入骨。”

    明明血緣上同爲莫家人，她的語氣裡，卻尋不到半分歸屬之意。

    裴瀚微怔，蹙著的眉冰冷而淡漠：“的確，莫府若有祭天魂的人，恰好能為他們帶來把有力的刀。稍微吹吹風，自然有人願意動手。”

    別人在暗處，他們在明處，想把人揪出來的難度絕對不小啊。

    ……

    也不知為何，莫子言心底總有一種隱隱的委屈、難受。

    想來是原主身體的不甘心在作祟。

    換成任何一個人，知曉自己的親人寧可把髒水潑在自己頭上，痛下殺手，也不願意多聽幾句辯解，哪能不寒心。

    莫子言捂著胸口，好一會兒才撥出一口濁氣。

    天亮後，心頭依舊難受，看著空蕩蕩的庭院，她活動了一下腳腕，覺得並無不適，便換了身衣服出門。

    漫無目的在街上亂逛，直到耳邊響起熱鬧的叫賣聲，總算回了點神。

    “賣糖球嘞！又香又脆的糖球，保管吃了心情舒暢，幹活更有力誒——”

    “老人小孩都愛吃的綠豆糕，軟糯又有好模子，錯過拍大腿，連那些大大小小的酒樓，都是用俺的方子。”

    “江南新進的布匹，顏色應有盡有——”

    “……”

    見那吆喝著糖球的老人，已經拄著木頭架子來了她面前。莫子言心生憐憫，正想掏出銀兩包下全部糖球。

    空蕩蕩的袖口，顯然不給她這個機會。

    莫子言平靜的眼眸裂開了些許波瀾：“抱歉……我沒帶錢。”

    周遭的空氣似乎也跟著凝固了，好在老人並未如此，和善地點了點頭，轉身又朝著別的地方去了。

    明明很尋常的一件小事，也不知為何，像是將原先的失落放大了無數倍。

    眼前突然出現的一串糖球，奪走了她的視線。甚至在無意識裡，加了幾分興奮的滋味：“糖球？”

    趙高飛面色不耐，甚至有些粗魯地扔進她的懷裏。

    “不過就是一串零嘴，怎麼着，我們大人難道連碗飯都不讓你吃飽？還得出來找吃的。”

    語句中的冷嘲熱諷，絲毫不加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