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章年正好好坐在府裡，悠悠品著茗，就被裴瀚叫來的下人拖著來了小巷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眼前的光景狠狠一驚。

    巷子裡凌亂昏暗，幾十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就擠在角落邊，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半掩著兩隻深陷的眼睛，閃爍著怯怯的光芒。

    他們就簡單用些枯稻草墊在地上，空氣裡瀰漫着極其難聞的惡臭味。

    自己做官這麼多年，不說有什麼大功勞，起碼管轄的範疇，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

    卻沒想，繁華的背後居然藏著如此陰暗的一角，居然還有如此多吃不飽飯，睡不好覺的人。

    心裏一下子是五味雜陳。

    頗為惶恐地朝男人施禮：“是老夫手下不嚴，才叫京城中還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狀況。還請裴大人再給些時日，老夫必會安置好他們。”

    若是傳出去給那些老匹夫知道了，他這官也算做到頭，直接告老還鄉得了。

    “如此甚好。”裴瀚搭著手，點了點頭：“有此狀況，也並非都是你的過錯。”

    檀章年聽了，稍微鬆了口氣，又問：“是，多謝裴大人來這裏，我這就回去，派人過來幫忙。”

    “行，我還有些事要處理，此處就交給你了。”

    “既然裴大人有此安排，我也不便久留。”檀章年連忙告辭。

    就算外頭的日頭再大，也總會有一些照不到的地方，檀章年能在幾年內，就將京城上上下下打理得如此繁華，有疏忽之處，也是情有可原。

    身上氣質與這完全不同的小乞丐，警惕盯著面前這幾人，顯然不信：“你們既然商量好了，只是爲了安頓好我們的話，就趕緊出去吧。”

    最開始也總有身著華衣的公子小姐，一臉信誓旦旦，說會讓官府的人來幫忙，再也不會過這種餓肚子的日子。

    可他們等啊等，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戲弄了一番。

    莫子言蹲下身子，與他保持同視：“行，說完了我們就離開，你很機靈，願意跟著我嗎？”

    或許是少有見過這麼一雙安靜的眸子，小乞丐微微猶豫了一瞬，還是回絕。

    “你們這樣的人，想找什麼下人伺候找不到，我一個小小乞丐，只怕是會落了你們的面子，請回吧。”

    比起在這假惺惺，答應會給什麼條件，最後再把自己狠狠趕出大門。他還寧願，乾脆就別跟著人家走。

    裴瀚審過的犯人不計其數，瞧對方捏著衣角的動作，就明白了：“你要是怕我們騙你，大可現在籤份契書，簽字畫押，只要發現我們是在戲弄你，大可拿到官府上去。”

    這句話一出，小乞丐心裏懸著的那塊石頭，不自覺放了下來。

    即便如此，他還是搖了搖頭。

    “你有什麼顧慮儘管說就是，只要不算太過分，我都能答應。”

    “也……也不是不行。”小乞丐頭埋得越來越低，聲音也跟著下去：“除非能帶上姐姐，否則就是再好的條件，我也不會去的。”

    稚嫩的臉上，少見的露出與年紀相反的嚴肅。

    莫子言微微一愣，絲毫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但人全天下都是，能找到了看得順眼的，卻是極為難得。

    只在心裏掂量了一下，就答應下來。

    小乞丐爬起身，滿臉興奮：“我什麼活都能幹，只要把姐姐照顧好，一輩子當牛做馬都沒問題！”

    隨即便帶著兩人，朝更裡頭偏門去。

    比起外頭，偏門內的佈置擺設比下面好了不少，整齊的院落內，怎麼看怎麼幹淨整潔。

    他的那位姐姐，輕蹙著眉頭：“你這是在幹嘛？院子裡待得好好的，怎麼還搬？”

    當初能找到這麼一個地方，都費了不少力氣，外搬去別處，恐怕沒有這麼好的環境了。

    小乞丐頓住收東西的動作，興奮地介紹著。

    “這兩位，是能幫咱們找到新住處的恩人，姐姐，說不定你的病，也能跟著被治好，就算他們不行，我也會找別的大夫。”

    在他看來，只要有了好住處，一切便都會跟著好起來。

    “那便多謝兩位貴人了。”姐姐敲著兩條腿，麵露苦澀：“貴人們能照顧好他，就夠了。”

    自己的身子是什麼狀況，唯有自己最清楚。

    她不是沒燃起過希望，只是在一次次的打擊之下，能顧全性命已是不易。

    更遑論其他。

    強硬壓著自己如何如何的，從不在少數，莫子言眸色深了深，不知在尋思著什麼。

    而對方的知書達禮、懂分寸，在狹小的巷子裡，顯得格外奇怪，根本就不像是從小門小戶裡出來的。

    莫子言從不隱瞞自己的想法，這般想著，索性六問出了口：“你們恐怕不是一開始就住在這兒的吧？難不成，是家中經歷了某些變故？”

    要麼怎麼說她猜中了一半的心思，姐姐面色閃爍不明，許久才用家中出了變故之前，曾讀過些書搪塞過去。

    這樣的謊話，也不知在說給誰聽。

    看出些端倪，裴瀚替小乞丐拿起他夠不著的東西：“依我看來，你跟著我怎麼樣？你若學了一身本事，就再沒有人能把你們姐弟玩弄在股掌之上。”

    “是啊，這位大哥哥可是大理寺的人，身份權勢都不一般，你跟著他絕不會後悔的。”

    二人雙雙勸著的同時，小乞丐在聽見姐弟倆這三個字眼時，安靜了下來。

    是啊，他們如今之所以只能任人欺負上門，不就是因為沒有鎮壓他們的東西。

    待有了身份權勢，就再也沒有人能隨便欺負他和姐姐了。

    而且學到本事後，他就算無權無勢，至少有了自保之力，也不至於過得太過狼狽。

    這樣一想，小乞丐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期望，看向姐姐。

    姐姐想讓他去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會阻攔。

    輕咳著，眼裏滿是希冀：“你去吧，將來我們也不至於沒了期盼。”

    雙重影響下，小乞丐最後還是勉強答應了下來。

    四人連忙收拾著東西，離開這裏。

    臨走之前，裴瀚還額外留下了幾張銀票，讓他們姐弟倆趁著這段日子，出去逛逛。

    小乞丐接了金幣，連連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