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轉念一想，關凝又覺得此事說到底，並不是暢春園的錯。

    暢春園開門做生意，但從沒聽說她們把誰扣着不讓走，信國公那樣權勢，她們也沒這個本事。

    盛盈的母親確實很可憐，但一個男人已經拈花惹草慣了的，哪怕沒有暢春園，恐怕也有思春院、怡春院……

    天底下的青樓斷不可能因此全部閉門不開業。

    關凝記得，在後世裡，若是男女感情不和睦，其實是可以離婚的。就相當於此時的合離。

    但離婚和合離的區別很大，最大的一點是，後世的社會輿論沒有如今這樣可怕，敢於合離的女子，對普通人來說如洪水猛獸一般可怕。

    而主動提出合離的女子，就更是讓人恐懼。她一個女人，竟不想依附丈夫生活，多大一點事情，竟和丈夫對着幹？

    別說合離的女子本人，要承受莫大的社會壓力，哪怕是她的子女，今後的婚事也很難定。

    旁人會擔心他們受到母親的影響，也鬧得家宅不寧。

    那麼，盛盈的母親王夫人，該怎麼做，才能從這種痛苦中解脫出來呢。

    關凝沉吟，一時竟也想不到好辦法。

    但她見顏如玉氣憤不已，便靜靜的等待顏如玉的情緒平緩下來後，才徐徐說：“此事確實是影響到你們的生意，但我大致能猜得到，我的學生為何會在昨晚衝進暢春園去。”

    她將這幾日男子書院和女子書院比試的情況一一的和暢春園的女子們說了。

    她本人文采斐然，自然講的是生動形象，且埋了伏筆，一起一落惹得她們各個都張著嘴，竟為女子書院能不能勝過男子書院擔心起來。

    講到最終平局時，暢春園的女子們都深深的鬆了一口氣，竟都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顏如玉聽到最後男女平局，而皇帝竟賜給書院“公平”二字，也聽得熱血沸騰，一時情起，竟拍在桌子上。

    啪一聲，把關凝震了震，她自己也清醒了過來。

    “好了，知道你們書院厲害，可和你的學生主動為難我，砸我場子，為難我有什麼關係？”

    關凝說：“她想必是昨天被比賽的結果鼓舞了，所以晚上鼓起勇氣去找你們算賬。”

    她手壓了壓，示意自己明白，信國公玩樂不歸家，說到底並不是青樓女子的問題。

    “但盛盈只是個小姑娘，她並不明白，這一點我向你們致歉，我會好好和盛盈談談，解開她的心結。”

    顏如玉點點頭，仍舊不肯輕易鬆口，“別以為就這麼算了。沒這麼容易。”

    關凝說：“我覺得，不管是暢春園的女子也好，還是我的女學生，我都希望儘可能的幫助你們一些。你們在暢春園生活也不是長久之計……”

    一瞬，她已經想到一個妥當的法子，誰知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顏如玉，她霍然起身，指著關凝的鼻子說：“哼，你說來說去，其實心中所想和你的學生一樣！你們都看不起我們青樓女子，覺得我們骯髒下賤，覺得我們不配當女人是不是！？”

    關凝一怔，覺得有哪裏思路沒對上，徐徐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在暢春園的營生不可能長久……”紅顏未老恩先斷，靠美色為生的，美色一旦消退，自然無法長久。

    顏如玉冷笑說：“為何不可長久？我的暢春園就要長長久久的開下去！你並沒有進入暢春園，又為何要看不起我們？我的暢春園便是夜色極深濃時的一個夢境，所有人進了我的暢春園，便是在做夢，一夢千年，你懂不懂啊？”

    關凝很鎮定：“我確實沒去過暢春園，那你們接待女客人嗎？”其實顏如玉已經說過，盛盈是硬闖的，這足以證明，她們不接待女客。

    這回換顏如玉愣怔了。

    “什麼？”

    “我不知道什麼是繁華一夢，一夢千年，如果你們能讓我看到，我今晚去見識見識，現場瞭解你們的情況，破除我的誤解，可以嗎？”

    張大叔聞言都驚了，忙給關凝使眼色。

    關凝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顏如玉猶豫了很久：“你在開什麼玩笑，你這種官員妻子，要跑到我暢春園去……？”

    關凝說：“是。既然你不讓我誤會，我就試著去了解你們。不親眼看看，怎知道究竟如何！”

    其他青樓女子也十分吃驚，望著關凝有些猶豫，也有些人，已經信了關凝不會輕視她們。

    輕視她們的人，覺得青樓汙穢不堪，別說進去，提都不想提，怕髒了自己的嘴巴。

    譬如某些貴夫人。

    猶豫良久，顏如玉說：“好，你可不要食言！”

    關凝說：“食言而肥。我怕胖的。”

    顏如玉無言地看著她，終於笑了。

    “好，我等著你。”

    這話說的，乍一聽跟懟狠話似的。

    既便是書院沒人上課，但關凝還是打算給關芷嫣指導，誰知一回頭，關芷嫣已經不見了。

    關芷嫣跑得很快，生怕關凝阻止她，她一口氣跑到了靜安王府，但在門口又止住了腳步。

    因為王府威嚴，她看著釘了銅釘的大門，就有些害怕，怯生生的看了好一會兒，那門口的侍衛們都注意到她了。

    小姑娘長得跟花骨朵似的，漂亮鮮豔，一個侍衛竟往她這邊走，關芷嫣咬著下唇，忍耐著恐懼之情迎了上去。

    片刻，侍衛便開門，讓裡頭小廝帶她去找崇德郡主。

    崇德郡主宿醉未醒，但聽聞關凝有事，便立刻起身，這一回關芷嫣心無旁騖，只是幫忙服侍崇德郡主換上了一襲素雅的男裝，匆匆的往書院趕去。

    見關芷嫣和崇德郡主一起回來，關凝才放下心，嗔怪道：“你這丫頭，到處亂跑什麼啊，讓我白擔心。”

    崇德郡主笑說：“她這樣不瞞著事，有什麼趕緊去搬救兵的，纔是真正的好姑娘呢。”說著摸了摸關芷嫣的發包。

    關芷嫣頓時臉紅撲撲的，很高興。

    “行了，阿凝，今天晚上我陪你去！”崇德郡主就是為此而來，還特意換上了男子髮髻和男子衣服，“我還沒見識過暢春園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