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跟著關凝往裏頭走的女子，只剩下她的丫鬟、關芷嫣。

    “你先回去吧。”關凝請張大叔幫忙，把關芷嫣帶回家去。

    畢竟關芷嫣對暢春園是最怕的，她最近被養得臉上雪白，但那種恐懼之色，仍舊是難以遮蓋的。

    關芷嫣默默搖頭不說，連張大叔都放下韁繩，將車停在一旁拴上，請旁邊的店鋪幫忙看管，然後跟著關凝往裏頭走。

    關凝實在是無言了，笑著說：“她們都是女子，難道還能吃了我不成，張大叔，你別擔心了。”

    張大叔老臉繃著，說：“少奶奶，你以為裡頭的人不是從吃人窟裡出來的嗎？”

    關凝又是一怔。

    “你自然不知道，那暢春園是何等地方。消金窟，美人洞，多少人將壯志消磨在裡面？那顏如玉曾是暢春園的花魁，原本的老鴇沒幾年便莫名失蹤，最後是她當了新的老鴇。這樣的人，你說她沒有一點手腕，那是怎麼可能？”

    關凝一臉感動，“多謝張大叔。”她明白，張大叔是真擔心她。

    張大叔搖頭，很無語：“少奶奶，你就是把世情看得太簡單了。哪裏有這麼簡單的？你對著我手散，對著別人怕也狠不下心，我真是……”

    他長嘆一聲，一副奈何阿斗扶不起的表情，關凝噗嗤一笑，便隨他一起進去。

    顏如玉見剛纔那麼多女學生簇擁著關凝，如今卻只剩了一箇中年的車伕和一丫鬟，便冷嘲熱諷道：“你那幫女學生把你給拋棄了？”

    關凝既然打算正面應對顏如玉，便不疾不徐地說：“你們在日頭下曬了那麼久，現在應該累了，稍等，我給你們沏茶。”

    顏如玉剛想拒絕，便已經聞到了極濃郁的香味，這香味於極馥郁中竟透出一股微微的酸甜味道，讓她聞著是胃口大開。

    關芷嫣雖然有些害怕，在關凝準備茶水時，還是準備了許多點心，精緻的擺滿了一盤。

    關凝經歷了這麼多事，早就不是當年怯生生剛來京城的樣子，她知道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將一大壺水果茶沏好後，端了過去，耐心地給每一個人都倒了一杯。

    那茶水裏有茉莉綠茶、切塊曬乾的蜜桃塊、香瓜塊，冰糖、蜂蜜和山楂等物，好喝養顏又開胃。

    顏如玉在暢春園是上位，但其他女子不是，沒想到關凝面對她們也一一的親手倒茶送上，這些跟著顏如玉過來鬧事的女子，便臉上都有些訕訕然。

    接過茶水的，都和關凝道了謝。

    關凝說：“還有這些茶點，我是用上好的碧螺春為原料做的，剛做了幾屜，還沒吃呢，正好你們來了，請你們一起享用。”

    剛纔關凝確實請各位街坊鄰居儘快散開，但說歸說，這樣的熱鬧，誰願意不看？

    她進書院後，那張大叔將門扉關得緊緊的，可也擋不住他們。

    這群人有的從家裏搬來凳子，踩在凳子上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還有的爬樹、爬石頭堆，爬房頂，都不必細提。

    他們本以為，一進了書院，這群女人就得打起來。誰知道顏如玉和一群青樓女子，竟如上賓一樣的被招待。

    竟和關凝對坐下，慢慢的喝茶品嚐茶點。

    街坊鄰居們都知道，關凝過去是開飯館的，她做得一手好菜，那香氣慢慢的飄逸出來，讓他們各個咂摸著嘴巴，涎水都流了出來。

    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顏如玉細細的吃了兩塊糕點，在心中想，真是好吃啊。要是換一個地點時間，她一定把一盤子都掃光。

    其他青樓女子也差點不顧顏面，多吃幾塊，都憑藉着強大的個人意志力忍住了。

    “現在，請顏姑娘和我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顏如玉倒也不含糊，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清楚了。

    原來昨天晚上書院慶祝，也有女學生很快走了，顏如玉說的此女，叫盛盈，是信國公府的嫡女，出身高貴不凡，她來書院報名讀書時，家人主動聯絡的崇德郡主，每每來讀書，身邊都要帶著四個丫鬟。

    關凝一開始希望她的做派不要太過，但對方執意如此，她便乾脆給那四個丫鬟安設了桌椅板凳，筆墨紙硯。結果，她細細觀察卻發現四個丫鬟學的比盛盈要好。但她心細，猜測如果丫鬟勝過主子，她們回去日子不好過，每次隨堂測試打分，她都壓著將丫鬟的分數打得比盛盈略低。

    “我是開門做生意的，信國公府的老太爺願意來我處消遣，難道我把白花花的銀子扔出去不成？”

    顏如玉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仍舊氣的微微發抖。因為這是她經營暢春園頭一遭，竟有女子上門鬧事。

    且那女子氣焰極盛，竟先讓家丁將暢春園砸了個遍，然後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告訴顏如玉說：“像你們這樣靠皮肉生活的女子，就是給我們全天下的女子蒙羞！我們在書院裏認真讀書，考試比賽，竟勝過了男子書院，這本是極大的榮光。可是你們這樣做，卻將我們為女子蒙上的光澤，又新增了一層羞辱。”

    這話什麼意思？

    顏如玉一開始，簡直被盛盈的邏輯繞暈了。

    “她若是直截了當說，她是爲了她母親王夫人出頭，所以到我的暢春園鬧事洩憤，我看在她年輕姑娘不懂事的面子上，我就忍了，也敬她有膽色！”

    顏如玉憤然對關凝說：“可她幾頂高帽子給我扣下來，我特麼是吃素長大的嗎？”

    關凝沉默，在考慮如何應對，但顏如玉咄咄逼人，連問了幾遍後，她無奈說：“我覺得葷素搭配對身體最好。”

    顏如玉……

    她竟差點破功笑出聲來，嘴唇朝上一勾，忙用力壓下去！

    “好了，別扯些別的，盛盈是你們的學生吧，她口口聲聲我為書院蒙羞，我這樣的人就不該存在，還大鬧我們暢春園，讓我們昨晚都沒法做生意。這事兒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關凝暗暗想，其實顏如玉這麼做，不還是柿子撿軟的捏麼。

    盛盈是信國公府的嫡女，聽顏如玉的意思，那信國公在暢春園揮金如土，竟睡在暢春園中不肯回家，讓盛盈的母親日日以淚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