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什麼啊？”

    關凝耐心地鼓勵關芷嫣，希望她把自己的願望一五一十說出來。關芷嫣猶豫片刻，還是低下頭，怯怯的說：“沒什麼，少奶奶，家裏有什麼事情要做，你安排我去做吧，我可以做的很好的！”

    關凝倒是發現了，關芷嫣似乎對自己閒著很恐懼，自己帶她去飯館的路上，關芷嫣便一直努力給關凝捶腿、揉肩膀，關凝一開始怕她太怯懦，便誇了她，說她手法好，結果這一路上關芷嫣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哪怕關凝說好了，她還是搖頭，執拗地堅持，說她不累。

    到了飯館，關凝還在和劉氏說話，關芷嫣眼尖地看見紀老爹在掃地，便趕緊過去把掃帚搶走，開始認真掃地，並以很恭敬的態度請紀老爹趕緊歇會兒，可以和劉氏、關凝坐下說話，若告訴她廚房在哪兒，她就給三人沏茶。

    關芷嫣雖因營養不良而顯得比實際年紀還要小，但她的勤快讓劉氏都震撼了。

    要知道劉氏是個賢惠人，平時在家就閒不住，總要自己擦擦桌子擦擦地，曾經紀鴻熙說過他娘，把地擦得狗衝進來得摔個趔趄。

    就連劉氏都覺得這小丫頭做事太過麻利，好似不怕累，不用吃飯喝水似的，強行把這麼個豆芽菜似的小丫鬟拉到身邊，坐下喝綠豆湯解暑。

    等回了家，她就更認真了，立刻衝進廚房去忙活，關凝拉都拉不住她。

    如果一個小孩子是熊孩子，關凝固然會挺煩躁。可像關芷嫣這樣懂事過頭，關凝也受不住，看多她一眼，自己都想掉眼淚。

    “你……”關凝試探著問：“是不是想學讀書寫字啊？”

    關芷嫣眼睛立刻亮了，好似兩根點燃了的蠟燭，燭火熊熊的。

    但沒過一會兒，她馬上低下頭說：“不、不必了，少奶奶，你要不要洗個澡，今天怪熱的。我已經在灶臺上燒了水，等會兒就可以擔過來了！”

    關凝拉住她，不讓她走。

    “你和我說實話，是不是想學讀書寫字？”

    關芷嫣猶豫了很久，很小心的點了點頭，隨即馬上說：“但是少奶奶，我不學也沒關係的。而且我現在已經學會了自己的名字，不算是睜眼瞎了。我先去忙了。”

    這回小傢伙力氣太大，關凝到底沒按住。她隨即想，這事兒倒也不必著急，先聯絡盛維安老師，看看能不能給關芷嫣加個塞。

    只是關凝沒有想到，曾經支援自己和盛馨讀書的盛維安老師，在聽說關凝想把一個十四歲的女童送來讀書時，很為難的沉默了片刻後，立刻拒絕了。

    “難道盛老師也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除了紡織縫紉，就沒資格讀一讀書，學學寫字嗎？”

    盛維安搖頭說：“其他人會這麼考慮，我倒是不會，否則我也不會教你和馨兒讀書識字。你們的後半生我註定看不到了，只有學會寫字，才能在遇到困境的時候，有一個安身立命的本錢。”

    關凝點頭，盛維安在這一點上，其實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雖然他說的感傷，但確實如此，如果一個人受到委屈，卻連字也不識一個，那就意味著，哪怕他去官府申冤告狀，連狀紙都不會寫，得求人寫，花錢買人寫。

    如果狀紙被人動手腳，哪怕有滔天的冤情，也沒人能幫他申冤訴苦。

    再一個，若是家道中落，女子識字的話，不管是售賣地產，還是出去拋頭露面當代寫先生，都還算是有一條最後的退路。

    關凝自然知道，別的夫子大多不支援女子讀書，總覺得女子看書多了，那花花腸子便多了，倒不如天天在家安分老實來的好。

    見關凝十分失望，盛維安便說：“我並不是不想幫你，只是你說這女子都十四歲了。說孩子吧，也不算是孩子了。她在我處讀書，便要混跡在一群十多歲的男子中間，雖然我書院紀律嚴明，不準私下有什麼的。但傳出去誰說的清？”

    “若是她再大一兩歲，議親的時候有人說，她成天和男人混在一起，她的親事可該怎麼說？”

    關凝怔住了，她還沒吭聲，盛維安繼續解釋：“而我這邊的男學生也是一樣。你切莫覺得男子的名譽不值錢。在貴族人家，男子上了十多歲，給他安排丫鬟教他人事，這都不為越禮。”

    “可若是他私下和女子談情說愛，甚至私定終身，又或者在書院中鬧出岔子，人家罵的可不止是這個男子，還有他的老師和家族。做老師的沒把人教好，做爹孃的竟沒約束好子女。”

    “到時候我的書院開不下去，這男子在貴族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爹孃說不定要天天找我算賬。”

    “當初在縣城的書院裏，我接納你和盛馨一起讀書。你們倆一個是我閨女，一個是紀家的養女，其實是陪著紀鴻卓過來的，並不是正經上學，再加上縣城小，都是自己人。誰亂嚼舌根，沒兩天就能讓我知道，我自然會上門去問罪。可這裏是京城，人多口雜，凡事都要小心啊。”

    關凝很明白，盛維安願意把事情剖開了講透徹，這是沒把她當外人。

    她自然不會繼續糾纏盛維安，讓他做為難的事情。

    她只是點點頭，說：“多謝老師指點，我明白了。”

    只是明白歸明白，失望還是很失望的。

    晚上吃飯，她有些心神不寧，紀鴻卓問她發生何事，關凝便讓關芷嫣自己端碗去旁邊吃飯——小姑娘太有分寸感，讓她一起上桌，她嚇得差點給關凝磕頭，連連說不敢，所以吃飯的時候，關凝便讓她自己去廚房支個小桌子，這樣關芷嫣也自在些。

    關凝把事情說了，又嘆氣說：“我想著，老師說的正是這個道理。可這等於把所有的女子讀書路給堵死了。”

    紀鴻卓遲疑片刻，說：“若只是關芷嫣的事情，倒是好解決。你也識字，我自不必提。若是需要，我們一起教她，不求成為什麼大儒，只要她略通文墨，並不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