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凝將帷帽摘了下來，便很快進入正題。

    因這一回，不但邀請了成衣店的老闆娘，還請了一批竹雕竹蓆做的極好的小店主，他們聽了都覺得不錯，但又覺得，讓他們自己去訓練一群糟汙的乞丐，實在是既不知道怎麼着手，也害怕影響生意。

    別忙活到最後，新的生意沒做起來，原本的還受了影響。

    這一點，其實是顧齊早想到的，他畢竟接觸生意人的時間更長，知道他們考慮問題的最終著眼點，都是利益二字。

    有顧齊提醒，關凝早就有所準備，便說：“既然大家都有這樣的想法，我有兩個提議。”

    她的提議，一是乞丐這邊，由她來訓練，但使用乞丐做事的費用，她從中抽成一分。

    聽到這裏，商戶們自是毫無意見的，反正總價那麼多，關凝想怎麼分，就怎麼分。

    第二個提議是，送去京城的成衣和竹雕竹蓆，在外觀上做一些改進。

    關凝知道，如今京城裏頭流行話本故事，有專門的文人撰寫，茶館酒樓裡，有男女說書先生去講，不管識字不識字的普通市民，都愛聽這一類故事。

    最近流行的孫猴兒帶著幾個妖怪和唐僧去西天取經，還有花仙救濟貧苦書生的故事，都很是流行，關凝建議竹雕可以做精緻些的小猴兒小豬，和美麗的仙女。

    至於服裝上，關凝也有一些建議。

    如果他們採納關凝的建議，關凝全程協助銷售，從中也抽取一到兩成的利潤。

    說白了，這就相當於後世的二道販子，將商品重新包裝後提高價值，再行售賣。

    但在這個時代，這樣的二道販子，起到的是積極的作用。畢竟交通不便，商品的流通不易。

    貨源地的商人們對於需求地的真正需求，未必能夠全部掌握。

    關凝打算透過靈活機動的乞丐們，打通兩地的需求供給，能更好的提高銷路，把本縣的竹雕竹蓆，名頭打出去。

    這一點，也涉及到抽成，而且一道兩成並不少，所以商人們都沉默了，思索著該不該接受。

    過了好一會兒，章三娘子是第一個表率的：“那我先來試試！”

    她考慮清楚了，反正做的好，多一個銷路她不吃虧。

    做的不好，及時止損就是，她付出的不會是大頭。

    有了第一個表率的人，其他人也就紛紛應和了，到最後大家把酒言歡，將事情談妥後，都興奮而歸。

    而在京城裏，放榜後的瓊林宴上，狀元郎和探花郎都一身緋衣，策馬翩然繞過大半城池，引發了全京城人的轟動，等他倆從上林苑折花返回，衣襟和髮髻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少女拋擲的花瓣，是真正的拈花惹草，差點難以全身而退。

    而本屆探花郎的容貌，遠不如狀元郎的清雋秀美，這也是好事者津津樂道的。

    回到宴會上，皇帝見紀鴻卓確實是容光瀲灩，宛如謫仙，而盛世無飢餒，自己治下竟有如此的良才，也是心中喜悅。

    皇帝又看看寧王趙胤，覺得皇室子弟，竟還比不上一個普通地紳出身的紀鴻卓，便動了心思。

    紀鴻卓年紀不大，遠比趙胤的幾個老師更加年輕，趁著朝廷裡空缺未出，尚未確認讓紀鴻卓擔任何職位，便派他先去教導趙胤，說不定效果更佳。

    皇帝下了諭旨，紀鴻卓自然遵從，第二日一清早，他便動身去了王府。

    趙胤一早已經梳洗完畢，將老師請進書房。

    紀鴻卓是真把自己當成年輕老師了，一板一眼的測試趙胤如今的學問情況，又給出了針對他本人的提升方案，每日需要練習的內容。

    趙胤聽得冷笑，問：“關凝姑娘當日和你關係那麼好，怎麼數日不見，你把她給弄丟了？”

    趙胤這麼問，其實是他自己有心結，最見不得紀鴻卓這樣始亂終棄的情況。

    紀鴻卓本就情緒低落，被趙胤戳中心事，臉色頓時便不好看起來。

    “怎麼？不敢承認嗎？”趙胤見紀鴻卓一臉有口難言的模樣，更做實了心中揣測。

    想必紀鴻卓過去不過是地方士紳，和關凝還算門當戶對，如今他一飛沖天，狀元郎策馬簪花滿京城，別說普通人家的女子，便是高官世家女，也有心動派門客主動上門探聽情況的。

    所以紀鴻卓便始亂終棄，把關凝甩了唄。

    趙胤是真心感激關凝當日的救命之恩，因此對紀鴻卓更不客氣。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對紀鴻卓如此惡劣，紀鴻卓卻逆來順受，態度反倒更加的溫和周到。

    紀鴻卓絕不是阿諛奉承之輩，趙胤自是看得出來。

    他不是怕得罪自己，而是用一種帝師都沒有的寬容心，忍耐著趙胤的胡攪蠻纏，並依舊按照他本人的能力，逐步推進學業。

    其實趙胤並不知道，紀鴻卓從他的刁難裡，是得到了詭異的快樂的。

    紀鴻卓很後悔沒有察覺到關凝的心意，忽略了她，最後弄丟了她。

    明明心如刀絞，可紀鴻卓周圍的人，只有去安慰他，說不是他的錯，讓他寬心的。

    沒有一個人，站在關凝的角度去責罵他，為難他，這讓他反而更加難受。

    他做錯了事，卻沒有付出代價。

    趙胤就是他責罰自己的那根鞭子。

    趙胤要是知道他真心的想法，大概會反駁——我不是，我沒有那古怪愛好!

    日久見人心，紀鴻卓的教導，確實在趙胤身上起了作用。

    隔了兩月，宮中家宴，寧王又入宮，皇帝將學業上的問題，撿了幾個一一的問趙胤，誰知趙胤竟舉止有度，對答入流，這讓皇帝喜出望外。

    “你覺得紀鴻卓如何？”到最後，皇帝詢問趙胤的看法。

    趙胤沉默片刻，還是實話實說：“很擅長因材施教，進退有度，腹有才華，不愧是狀元之材。”

    皇帝哈哈大笑，第二日便頒旨，擢任紀鴻卓為國子監丞。

    國子監乃是皇朝最高學府，且又有監察之職，而國子監丞雖是從六品官，別看只比末等官高一些，但對於紀鴻卓來說，已經是破格提拔。

    旨意一下，會館裏計程車子們紛紛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