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見證
時隔多日,楊德山的府邸又重新熱鬧起來。
楊德山坐在上首,楊夫人面帶僵笑地坐他旁邊。
“煙煙,過來。”
楊德山臉上掛起不熟練的慈愛笑容。
楊煙煙向兩人行禮後,聽話地走了上去。
楊夫人拉住她,“就坐我旁邊吧。”
楊煙煙垂眸道:“是,母親。”
幾位年高望重的族老走了進來,楊德山連忙安排他們坐下。
“既然長輩們都在,”楊夫人道,“那就快點做個見證吧。”
她吩咐身後的丫鬟倒酒。
按照規矩,楊煙煙要向她敬這杯酒然後喝下。
楊煙煙的視線落在小丫鬟手上的那杯酒上,酒液純淨,酒面泛着微光。
楊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催促:“快些啊,喝了這杯酒,你就是莫家的嫡女了。”
楊煙煙伸手接過。
她知道這杯酒有問題。
在她的袖子裡,藏有莫如臣給的解藥。
但她不想喝。
楊煙煙又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楊夫人,高傲的眼神彷彿這杯酒是對她的賞賜。
她忽然就生出了一股氣。
從小到大,她已經足夠低調足夠聽話。
為什麼還要試圖毀掉她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甜呢?
“顧少將軍到!”門房高聲喊道。
依照沈晏的品階,在場的人都要下座拜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門口,楊夫人只好不甘不願地跟在楊德山身後起身。
楊煙煙落在最後面。
她神色沉靜,伸出了白皙的手,將自己手上的酒和楊夫人面前的迅速調轉過來。
纖細的五指染著淡淡的花色,動作乾脆又輕柔,彷彿只是拂了拂衣上灰塵。
……
……
沈晏帶著江梨進來,莫如臣他們跟在身後。
楊德山連忙上前迎道:“少將軍,請入座。”
他們這次是來觀禮的,不像上次那般鋪張,佈置得都挺簡素。
楊夫人目光怨恨地緊盯著沈晏。
對外都說莫娜是突發疾病,病死的。
但她心裏非常清楚,就是沈晏殺的她女兒!
可她對付不了沈晏,只能把怨氣撒在楊德山的頭上。
楊德山也是個能人,當日親眼見證楊綺紅死在沈晏的手上,此時還能對他言笑晏晏,相談甚歡。
幾人客套了幾句以後,楊德山和楊夫人一行人相繼入座。
“諸位來得正巧,”楊德山道,“小女煙煙正要入族譜了。”
族中長老跟著拿起了紙筆,只等著楊煙煙向楊夫人敬酒後,就添上她的名字。
眾目睽睽之下,楊煙煙身姿窈窕,朝楊夫人舉起了酒杯。
靜女其姝,容色端麗。
她低垂眼睫,“敬母親。”
楊夫人壓抑住內心的冷笑,同樣端起了桌上的酒,“從此,你就是我的女兒,楊家的嫡女了。”
她仰頭一飲而盡,心裏卻在不屑,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貨色,也配做她的女兒?
楊煙煙小口抿著,亦跟著喝完了那杯酒。
看到空杯,楊夫人眼裏迅速劃過一絲得色。
她親熱地拉著楊煙煙的手,“好姑娘。”
登上族譜後,又是做昭告,又是拜先祖的。
一通流程下來,大半個時辰快要過去了.
楊夫人一直留心身邊的楊煙煙,沒等到少女有什麼反應,她自己倒是有些頭暈發熱起來。
楊煙煙偏頭問:“母親,您不舒服嗎?”
楊夫人胸口發悶,皺起眉頭:“……是有點。”
“許是累了,”楊煙煙露出個靦腆的笑,柔聲道,“我也有些不適,陪您去茶房休息下吧。”
聽到這話,楊夫人原本昏沉沉的腦子,驟然清醒了一分。
“好好好,”她臉上是難以抑制的喜色,“你果然是個孝順孩子。”
楊煙煙照舊勾唇微笑,笑容很淡。
她們同楊德山說了聲後,就往後院走去。
宴席之中,莫如臣和步聞歌互換了個眼神,沒多久也找了個藉口離開。
“我們還不走嗎?”江梨小聲問旁邊的沈晏。
觀禮已經結束,按理說已經可以離開。但沈晏卻一反常態,跟楊德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他也不是看湊熱鬧的人啊。
沈晏低頭湊在她耳邊,輕聲說:“阿梨別急,還有事呢。”
“還有什麼?”
他唇角輕揚,“看戲。”
-
內院中。
楊煙煙扶著楊夫人到了茶房。
房裏燃著甜膩的薰香,窗戶緊掩,看起來極其昏暗。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楊夫人只覺得熱意洶涌,燒得她脣乾口燥。
捧著桌上的清茶猛地灌了幾口。
但她還沒忘記最重要的事,強打起精神來,對楊煙煙勉強地笑:“母親想起好像有東西落在前廳了,你在這裏等等。”
楊煙煙道:“那我陪您去吧。”
“不用!”楊夫人尖聲道,笑容幾乎快要維持不住,“你就在這裏坐著,我去就好!”
她剛走了兩步,就頭腦發暈地定在原地。
全身發軟,宛如蟻嗜一般的異樣癢感自心底升起。
楊煙煙終於站起了身。
她看著被藥力折磨的楊夫人,片刻,牽起唇角笑了一下:“還是您留在這裏吧。”
“母親。”
楊夫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但已經晚了。
神志清醒的楊煙煙很輕鬆地就越過了她,將茶房的門關上。
她靠著門框,輕之又輕地嘆了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但很奇怪,沒有害怕,沒有恐懼。
反而只覺得是種解脫。
日光落在身上,好像也一點點地褪去了她過去十餘年日子的陰影。
“煙煙。”
少年跳了出來,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沒事吧?”
楊煙煙看見他以後,忽然撲到了他懷裏,緊緊抱著他。
莫如臣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主動,愣了愣,反手回抱住她。
“莫怕,”他摸著她的頭,“我在呢。”
按照莫如臣的計劃,茶房裏麵的小塌上,早就放著個被打暈過去,和穆文相好的花魁。
他將楊煙煙送回房,道:“我去處理後面的事,你別去看,免得汙了你的眼睛。”
楊煙煙猶豫了一瞬,“阿臣,我……”
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把她換了楊夫人酒的事情說出來。
算計嫡母,這可不是好事。
她有些害怕,莫如臣知道以後會怎麼想。
莫如臣將她的猶疑看在眼裏,只以為她還在因為這事惶惶,安慰地在她眉心親了親。
“別害怕,等我回來。”
-
穆文早就依照楊夫人的計劃,躲在內院裏。
他正焦急等待著,忽然聽到窗外傳來響動——有人用石子丟了三下。
穆文立刻喜形於色。
這是他和楊夫人約定好的暗號,說明時機已到。
穆文猛地站起身,期待地推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個小廝,對他見禮:“文少爺,事情都辦妥了。”
想到就快能得到美人,穆文那斯文的假象幾乎快裝不住,“做得好,有賞。”
小廝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文少爺,這是夫人讓交給您的。這可是大補之物,保管您能雄風不倒。”
穆文常年混跡於煙花柳巷,身體早就虛了,這事楊夫人知道不稀奇。
他輕咳一聲,裝模作樣地問:“真有用?”
“當然有用,您一定能盡興!”
聽得穆文十分意動,他接過往嘴裏一丟,嚼了兩下吞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穆文真的覺得下腹燃起了一團火。
小廝領著他往茶房去,笑得曖昧:“文少爺,請吧。”
四周的奴僕早都安排好避開,不會有人打擾。
穆文左顧右盼看了看,才探頭探腦地開啟房門走進去。
房裏光線暗淡,誘人的香乍然吸入鼻中,就勾起了小腹的火。
他還沒看清什麼,一道身影跟著撲了過來。
“熱……好熱……”女人又膩又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穆文心頭巨喜,“煙煙表妹,哥哥這就來給你消熱!”
他猴急地開始剝著懷裏人的衣裳,兩人一路纏著。
連小榻都來不及到,就開始了激烈又熱情的交流。
令人臉紅的吟哦聲不斷,夾雜著男人的粗喘,不知道多久才停了下來。
但沒多久,一隻素白小手勾住了穆文的腰身,是那花魁醒了過來。
她也被薰香弄得意識迷亂,口裏連聲叫著:“好哥哥。”
穆文眼睛發紅,已經沒有理智去思考為什麼多了一個人,拉著女人又將這場荒誕的戲碼繼續下去。
……
……
莫如臣重新回到前廳。
步聞歌向他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他得意地點點頭,示意成了。
步聞歌便微微一笑,舉杯看向沈晏。
沈晏會意,側首對江梨低聲道:“阿梨,問問楊德山,他夫人和二姑娘怎麼還沒回來。”
這話由江梨問最為合適,一則她是女眷,對楊夫人及楊煙煙表示關心並不突兀。
二則,有沈晏在,楊德山對她的問話不會敷衍了事。
江梨不太懂沈晏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她很聽話,裝作不經意地提起:“楊將軍,貴夫人和二姑娘怎麼半天沒回來呀?”
她給自己加戲,小臉上盡是憂色:“莫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見她們走時氣色不太好,這大好的日子,可別是病了。”
聞言,楊德山才意識到確實離開的時間有些久。
客人未走,主家離席這麼長時間,實在是很失禮。
何況此時在場的,不是長輩,就是貴客。
他歉意地起身,道:“我派人去看看。”
沈晏碰了碰江梨的手臂。
她瞬間福至心靈,開口道:“楊將軍,我很喜歡二姑娘,不知道能不能跟著去說些體己話?”
楊煙煙能和江梨交好,楊德山自然不會阻止。
臉上堆起笑,“當然可以,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