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會試放榜。

    大清早林六娘剛開啟門，在一個衚衕裡的鄰居就朝她喊了：“周娘子，今天放榜了！你趕緊叫你相公和兄弟去看看！我剛買完菜回來，從貢院那裏路過，哎喲，那人裡三層外三層的——”

    林六娘謝過她：“謝謝你大嫂子，我們曉得，正準備收拾收拾去看呢！”

    林六娘回到自家院子，周鶴川手持書卷在看書，羅鶴軒卻不見蹤影。

    林六娘問：“羅堂兄人呢？”

    周鶴川戲謔笑道：“他這時怕是已經在貢院門口了。”

    林六娘吃了一驚：“他什麼時候出去的？”

    周鶴川說：“他知道今天放榜，昨晚上睡不著，翻牆就出去了。”

    林六娘更驚訝了：“你怎麼知道？”她和周鶴川夜裏躺在一張床上，怎麼她昨天晚上一點動靜也沒聽見？

    難道鶴川還長有第三隻眼睛？

    周鶴川趕緊打斷了她發散的思維，說：“我並沒親眼看到他翻牆出去，只是結合他前兩天坐立不安的表現，加上今早上在圍牆上看到有攀爬的痕跡，所以猜測他夜裏就出去了。”

    林六娘舒了一口氣，說：“嚇死我了——”

    “嗯？”周鶴川不解，他俊朗的眉毛微微皺起，似乎在認真思索林六娘說這話的含義。

    他博學多才，極少有難住他的事情，林六娘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露出困惑的神情，清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美好的少年與和煦的日光交相輝映，彷彿風都在他身邊停頓，怕驚擾他的思緒。

    林六娘說：“我差點就要以為日日躺在我身邊的夫君，其實是天上下凡的神君，所以什麼事情都知道，哪怕在屋子裏也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

    林六娘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好像在撒嬌一般：“夫君，我們也去貢院門口看榜吧！我心裏有預感，你一定考得不錯！”

    周鶴川的眉目舒展開來，眼睛裏帶笑：“那就借娘子吉言了——”

    不過對於林六娘急著要去看訪這件事情，周鶴川倒是沉著冷靜，以至於紋絲不動。

    林六娘拉起他：“快些去吧！我聽鄰居說貢院門口已經圍滿了人，咱們再不去只怕擠不進去了。”

    周鶴川卻說：“只要中榜，必定有報喜人前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周鶴川把林六娘拉到旁邊坐下，說：“娘子說的話向來靈驗，想來不久後就有好訊息自己上門，何必要去擠那熱鬧？”

    林六娘說：“這不一樣，這是大喜事，別人上門來到和我們自己去看是不一樣的！走啦，趕緊走——”

    林六娘又伸手去拽，周鶴川依舊不動，說：“只怕京城榜下捉婿的人更多，正守株待兔，帶了家丁在貢院門口等著……”

    林六娘笑出聲，突然懂了周鶴川不去的原因：“原來夫君是被上次霍小姐的事情弄怕了嗎？”

    周鶴川難得露出些許窘迫：“京城臥虎藏龍，只怕個個都大有來頭，我是絕不會答應此事，只怕牽連到你，讓你受了傷害。”

    林六娘想想也是，周鶴川這樣年輕的生員，哪怕他長得醜陋，都是榜下捉婿的人家的眼中炙手可熱的乘龍快婿。

    畢竟從平均年齡來看，這些貢士們多的是三四十歲，有的連孫子都有了。

    周鶴川這樣年輕又俊美的貢士，只怕要被城中這些人家搶破了頭，至於已經有了妻子，在這些人家看來根本不是問題。

    年齡外貌條件這樣合適的人，簡直可遇而不可求，從家庭背景來看也好拿捏，要想解決他同是平民出身的妻子，這些大戶人家可有太多方法了。

    最主要的是林六娘沒有孩子，在這些人家眼裏就更沒有威脅了。

    於是林六娘打消了去貢院門口看榜的想法。

    果然如周鶴川所說，日頭還沒有走到正空的時候，衚衕裡傳來一片敲鑼打鼓的聲音，這是報喜人來了。

    三個報喜人騎著三匹高大駿馬，敲著鑼，打著鼓，來到周鶴川住的地方，三個人跳下馬來，問：“這裏可是周老爺住的地方？”

    林六娘和周鶴川來開了門：“正是。”

    報喜人臉上笑得跟花一樣：“恭喜周老爺！恭喜高中了！”

    報喜人說：“周老爺中了會試第一名！大喜大喜啊！”

    周圍的鄰居早就被這動靜吸引出來，擠在狹小的衚衕裡，圍在周家旁邊，羨慕的看著熱鬧。

    林六娘按照規矩把報喜人請進屋內喝茶，周圍的鄰居簇擁而上，向周鶴川和林六娘道賀，討要喜錢。

    這是一貫的規矩，林六娘便叫兩個丫鬟紅裳和綠蘿分了些錢下去。

    等招呼了這些鄰居，周鶴川再進屋時，見中間報帖已經升掛起來，上寫道：“捷報貴府老爺周鶴川高中大梁京城會試第一名會元。”

    縱然是周鶴川一向沉穩的人，也忍不住看了一遍，又心裏唸了一遍。

    天下讀書人寒窗苦讀，數十年為的就是這一刻，自然豪氣從胸膛中升起，感到一片喜悅。

    說實話，周鶴川從來沒懷疑過自己能中，但對於能中第一名，還是頗有些意料之外的。

    畢竟進京趕考的生員們人才濟濟，全天下的人才都彙集在這裏了，周鶴川也不敢說自己的學問就是最好的。

    況且考官有個人喜好，未必當場寫的文章就能中當年考官的口味。

    林六娘也十分為周鶴川開心，她把三位報喜人請上座，又吩咐紅裳綠蘿沏茶。

    林六娘說：“勞煩三位前來報喜。”

    這三位報喜人也是人精，早就打聽到了周鶴川的來歷，知道他先前是徽州府的解元，也是小三元。

    三位報喜人放下手中茶盞，拱手道：“不勞煩，不勞煩，這是我們該做的！周老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這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

    這三位報喜人做了這麼多年了，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來周鶴川日後定然了不得，因此態度個個客氣，就連賞錢也是推了又推，最後不得已才收下。

    茶喝了半盞。

    林六娘猶豫問道：“不知道除了我夫君的喜報，可還有其他人的？”

    羅鶴軒當初填的住處，也是林六娘這裏，若是要報喜，也應該有羅鶴軒的喜訊。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