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侍郎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笑道：“沒什麼意思，瞧我說著說著就扯遠了，這殿試還是日後的事情，如今最重要的是眼下的春闈……”

    顧侍郎站直了身子，語氣裡頗有些倨傲：“今年春闈，我忝為同考官，這題目也是能略知一二的……”

    顧侍郎話鋒一轉：“若你能提早知道題目，以你的才華，這榜首非你莫屬！”

    周鶴川卻後退一步：“本朝治學嚴謹，這豈非科舉舞弊？大人就不怕陛下查出來後，龍威大怒，抄家治罪嗎？”

    顧侍郎的笑稍有些凝固，這種事情雙方都有風險，顧侍郎沒想過自己一說，周鶴川就會答應，但也沒想到周鶴川這麼直接。

    顧侍郎還拿不準周鶴川是拿喬還是真實心眼，繼續說：“師弟你還年輕，又是頭一回參加會試，我早說了，這裏頭的門道多的去，這怎麼能算舞弊呢？不過是你碰巧猜到了題目，又恰巧練習過此題，若是按照這個標準來定罪，那天底下猜題的人多了去了，難道押題的人都要問罪嗎？”

    但是顧侍郎給周鶴川洩露題目，於周鶴川自然是有好處的，可對於顧侍郎而言，他冒這麼大風險是爲了什麼呢？

    下一句便聽顧侍郎說：“這題目的事情你不用擔心，絕不會叫你有個萬一，只是……”

    顧侍郎這才說出真實目的：“我把文章的題目提前告訴你，你需得給我把文章寫出來，並且這篇文章你不能再用。”

    周鶴川這下明白了，原來顧侍郎竟然是想讓他做代寫，想必是顧侍郎家中有什麼子侄，今年正巧參加春闈，奈何水平不夠，顧侍郎提前知道題目，便想找人代寫好，讓自家子侄背了這篇文章上考場。

    其實在那日周鶴川上門拜訪之前，顧侍郎就盯上了周鶴川，畢竟周鶴川才華出衆，然而又無權無勢，對於顧侍郎而言就是一個最好的人選。

    除此之外，依照周鶴川的才華八成能高中，顧侍郎雖然做官水平不怎麼樣，但勝在一雙眼睛老辣，看人看時局都準，這纔在好幾次官場動盪的時候，保住了自己的烏紗帽。

    顧侍郎一眼就看出周鶴川非池中之物，周鶴川若是答應了他，也算是落了個把柄在他自己手裏，說不定日後還有其他用處。

    顧侍郎說：“你也不用立刻回答我，可以再好好想想，不過這可是個好機會，我是看在同門師兄弟的情誼上才這樣幫你的，日後你進了官場，咱們還能互相扶持。”

    其實就算是讓周鶴川代寫一篇文章，能夠提前得知科考的題目，這樁生意也算是顧侍郎吃虧了。

    畢竟這科考是多少生員魚躍龍門的希望，多少年寒窗苦讀，成敗就在此一刻。

    前朝曾發生過一起大案，一慣犯謊稱自己手上有今年科考的密卷，出價一兩黃金，竟引得無數人相爭。

    就連那家境貧寒的生員，也湊在一起，琢磨著要湊錢買題目。

    後來聲勢之大引來了朝廷的關注，皇帝震怒，下令嚴懲，把買卷的生員也一併下了大獄。

    但這種事情即使嚴令禁止，也如野火燒不盡的野草，每次都會出現洩題買題的事情，多少人鋌而走險，就爲了能讓自己多一份中榜的希望。

    周鶴川不相信顧侍郎費這麼大功夫，冒這麼大風險，會只讓自己寫一篇文章。

    周鶴川說：“恐怕大人要我做的不止於此吧。”

    周鶴川心裏也明白這一份題目的價值，不過即使這份題目再珍貴，他也自始至終沒有打算答應顧侍郎。

    或許有的讀書人會動心，有了這一份題目，就能夠實現魚躍龍門，跨越階級，但這並不包括他周鶴川。

    考試貴在公正，科舉本來就是朝廷選拔人才的考試，若是人人都走旁門歪道，這考試還有什麼舉行的必要？

    顧侍郎還以為周鶴川答應了，說：“哈哈哈，師弟果然是個聰明人，不錯，我確實還有事情要拜託你，這事情或許有些風險，但是我會打點好一切。”

    顧侍郎說：“我有個侄子，今年與你一併科考，奈何他水平不行，與師弟來比是差遠了，今年已經是他第三次參加會試了，若是再不成就沒有機會了……”

    會試一個人最多隻能參加三次，若是三次還沒中，這輩子便與進士無緣了。

    顧侍郎說：“我這侄子是我姐姐唯一的兒子，我也不能不幫忙。到時候我會把師弟和我這侄子的號舍安排在一處，還煩請師弟把寫好的答案借給我侄兒一用。”

    號舍就是考試答題的地方，也是考生夜裏住宿的地方。每舍有長4尺的兩塊木板，號舍兩邊牆體有磚託槽，上下兩道。

    白天考試時，兩塊木板分置上下託槽上，搭出一副簡易桌、凳；晚上則將上層的板拆下，與下層平拼成一張簡易床鋪。

    號舍是單人單間，在這些密密麻麻的號舍之間，有號軍監管考生們的動向。

    顧侍郎說：“你只管負責寫好答案，接應之人我都已經安排好，不會叫你有風險。待事成之後，你們從貢院出來，我便安排酒席為你們提前祝賀！”

    顧侍郎說的正興奮，卻被周鶴川打斷。

    周鶴川說：“在下人微言輕，不敢攀大人的關係。”

    他朝著顧侍郎一拱手：“此乃科舉舞弊之事，在下飽讀聖賢詩書，做不來這樣的事情，還請顧大人另請高明吧！”

    顧侍郎臉上的笑徹底凝固了，他說：“周解元就如此自信嗎？覺得一定能在這麼些舉子中拔得頭籌？”

    周鶴川說：“在下不敢，但求盡力一試，不負所學，問心無愧。”

    周鶴川亦有所指：“師父收我為徒時，教導我做學問首先是做人，若是師父知道顧大人今日對我說了這樣的話，想來也會傷心顧大人這樣做！”

    顧侍郎眯起了眼睛：“周解元可不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