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燈會過後沒幾天，周鶴川便上門拜訪那位禮部侍郎了。

    這天回來的時候，林六娘向他詢問：“如何？”

    周鶴川說：“顧侍郎見了師父的書信，對我很是客氣，要帶我好好備考。”

    林六娘說：“這樣看來，這位顧侍郎倒是個平易近人的官。”並沒有因為周鶴川出生低微，對他態度不好。

    周鶴川說：“不過顧侍郎十分熱情，聽說我如今在外面賃房子住，甚至邀我去他家中，我心裏覺得不妥，只是謝過他的好意。”

    林六娘說：“這樣也好，畢竟咱們跟人家身份懸殊，走得太近了，怕給人家說是咱們趨炎附勢，也不能總藉着師父的名聲。”

    周鶴川微微晗首：“我也是如此想的，這次去過了，也算是拜見過了，沒有必要走得太近。”

    羅鶴軒聽見他們說話，好奇的插了一句嘴：“你們說的禮部侍郎，可是顧道中那老頭子？”

    林六娘說：“他是朝廷官員，你怎可如此無禮？”

    羅鶴軒說：“害，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假正經！”

    林六娘問：“為何這麼說？”

    羅鶴軒想了想：“主要是從前在家聽我爹，總是罵這老頭子，說他表面看上去老實，信奉孔孟禮教，動不動就拿出來說事，擺一副忠臣的樣子，實際上一肚子壞水，私底下做的事情跟禮義一點也不沾邊，是個假仁假義的！”

    羅鶴軒說：“這些具體事情嘛，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見過那顧老頭子，反正是瞧不起我這種紈絝子弟，見了面就說我丟了祖宗的面子，是塊不可雕的朽木！我瞧著他文縐縐的，說出來的話酸溜溜的，實在是不喜歡他！”

    羅鶴軒瞧了一眼周鶴川說：“不過妹夫博學多才，長得就是一副好學生的模樣，想來顧老頭子對妹夫一定是沒什麼意見的！”

    林六娘問：“可顧侍郎師從孫老先生，按理說品行修養是好的，如何就是個假仁假義的呢？”

    羅鶴軒摸了摸腦袋：“這我爹說的話也不一定都是真的，我爹和他向來不對付，或許說話有失偏頗，不過我也是覺得那顧老頭子實在太假了！我覺得妹夫還是不要跟顧侍郎走得太近了，旁的不說，這快要春闈了，按照規矩，顧侍郎是要做同考官的，萬一妹夫跟他走的太近，被人盯上了就不好了！”

    周鶴川作為徽州府的解元，也是受到了不少人的關注。

    羅鶴軒又說：“況且這孫老先生是孫老先生，孫老先生從前多次被欽點為主考官，門生遍天下，也不是個個品行就好的……”

    羅鶴軒說到這的時候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周鶴川，他知道周鶴川也是孫固言的學生，連忙解釋道：“我不是說你的壞話啊，只是提醒你，那顧侍郎與你素未謀面，親兄弟有時候還不見得對方好呢，何況沒什麼交情的同門師兄弟……”

    羅鶴軒向來不是個愛說人壞話的，然而言語之中對這顧侍郎多有批判，可見對顧侍郎的印象是真不好。

    而周鶴川心裏自然也有思量，他說：“我並未有和顧侍郎攀關係的心思，只是師父為我打算，特意給我寫了信，我也不能不上門拜問。”

    不過如今他是考生，而顧侍郎有可能是考官，周鶴川也不想利用師父的關係和顧侍郎多有來往。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雖說周鶴川打定主意不再上門叨擾，過了幾天，顧侍郎的人卻特意找上門來，把他請到顧家。

    周鶴川一作揖，還未彎腰，卻被顧侍郎扶起。

    顧侍郎滿臉笑容：“你我師出同門，算是師兄弟，不必如此多禮，快快請坐。”

    顧侍郎說：“我早就料想到能叫師傅再收為弟子的，必然是才華橫溢之人，只怕日後要成為本朝連中三元第一人，到時候大家同朝為官，還要相互扶持。”

    顧侍郎作為朝廷官員，卻對周鶴川一番恭維。

    周鶴川不禁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說：“大人謬讚了，在下愚鈍，而這京城彙集天下有識之士，在下實在不敢自滿自大。”

    “誒——這有什麼？你我師兄弟之間還要謙虛嗎！”顧侍郎拍了拍周鶴川的肩膀，話鋒一轉：“不過呀，這考試的事情瞬息萬變，確實誰也說不準。有時候那些萬般被看好的人最後也會落榜，反倒是覺得自己考不上的人最後中了，沒到最後一刻，什麼也說不準！”

    顧侍郎笑道：“不過要我說那些都是才學不夠的人，像師弟這樣滿腹經綸的人，是萬萬不可能落榜的，其中區別便是名次問題了！若是師弟能夠連中三元，豈不美哉？”

    連中三元即為是在鄉試、會試、殿試中連得解元、會元、狀元。

    這聽上去，周鶴川已經中瞭解元，只要再考兩次第一就能連中三元，但實際上，古往今來連中三元的人極少，每一個最後都位極人臣。

    這要連中三元，不僅需要極高的才華，在成千上萬的考生中脫穎而出，還要能夠在最後得皇帝青眼，得到皇帝的認可，才能被欽點為狀元，實現最難的一步。

    當然了，這會試也不是那麼好考的，會試可是聚集了從天下趕來考試的舉子，每一個挑出來都是寒窗苦讀數十年，要想在這些人中拔得頭籌那也是極為困難的。

    周鶴川說：“大人言過了，這有才華的人數不勝數，在下不能保證自己一定中榜，一定優於其他人，又怎麼敢說能夠得到第一。”

    誰料顧侍郎擺擺手：“師弟呀，你還是太年輕了，這其中的門道多的去了。當今聖上是個注重言容的，旁的不說，師弟到時候往金鑾殿上那一站，就比旁的人多了幾分勝算——”

    顧侍郎捋捋鬍子：“況且，你師兄我為官數十年，也算是摸得了幾分陛下的脾氣，這陛下會出什麼題目，我心中也有幾分猜測。”

    周鶴川不動聲色地問：“大人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