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不喜歡熱鬧，已經多年不再出來看廟會，然而今天卻突然動了心思。

    走到街上的時候，又下了馬車，讓侍官和侍女們在原地等候，獨自一人在這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直到看到街邊那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男子清雋溫柔，女子可愛機靈，他們站在小推車後面，似乎是做什麼吃食生意。

    大長公主走近的時候，才發現羅家的小公子也在，不能怪她剛纔沒注意，實在是周鶴川和林六娘之間的氣氛再也插不進去第三個人。

    周鶴川那與舊人相似的面容仍舊讓長公主心神一晃，不過她派去調查背景的人已經回稟，周鶴川出身一個小山村的貧苦人家，身世清白，和朝中的那些人並無關係。

    他是因為才華出衆，進京趕考。那次去雲裳樓，也是因為她的妻子和雲裳樓的掌櫃是好友，並不是有意為之。

    想到這裏，大長公主難得的有了些愧疚，或許是因為只要不是別有用心，她對於和他長相相似的人都有幾分好感。

    於是大長公主溫聲問：“你們這賣的是什麼？”

    雖說大長公主那日帶了麵簾，但是由於她氣質太過突出，林六娘還是一眼認出了她：“您是那日雲裳樓的客人？”

    大長公主訝然，似是沒想到只是一面之緣，竟也被認出來，她笑著點了點頭：“是。”

    林六娘知道來了個大主顧，熱情地為她介紹：“這是滷水，有鴨心鴨脖鴨翅膀……您別看它辣椒多，實際上是甜口的，既夠味也不辣得嗆人，您要不要來一點？”

    大長公主搖了搖頭：“我已經很多年不食葷腥了。”

    於是林六娘說：“那客人不妨試試這綠豆糕。”

    林六娘從小車子的下方拿出一盤子，拎起上面的竹篾蓋子，只見上面擺放著方方正正的一碟綠豆糕，綠豆的香氣濃烈，彷彿能夠想象到在嘴中化開的綿密口感。

    這是林六娘做出來給客人試吃的。

    既然大長公主遲遲不動，林六娘連忙解釋道：“這綠豆糕和尋常做法不同，並未放糖，只保有食材原本的香味，夫人也不用擔心吃多了發胖。”

    大長公主啞然失笑，她都這把年紀了，又怎會如同那些年輕的貴女們一樣擔心身材的事情。

    不過是多年的習慣使然，皇家的人吃東西。那都是要經過好幾道覈驗程式，還要有專人試毒，怎麼能隨便吃外面的東西？

    但是看著面前少女真誠明亮的眼睛，深陷權力爭奪多年的大長公主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看過這樣乾淨的眼睛了。

    她令自己想起那段也曾經美好過的少女時光，或許是晚風太過醉人，夜色太過叫人迷茫，大長公主心念一動，竟真的捻起一塊綠豆糕放到嘴中。

    “夫人覺得如何？”少女的眼神裡寫滿期待。

    大長公主點了點頭：“不錯，給我來兩包。”

    “好嘞！”

    林六娘用手肘搗了搗還在發呆的羅鶴軒，他不知是怎麼了，從剛纔開始就一副見了鬼一樣的失魂落魄模樣。

    客人就在眼前，林六娘現在也沒辦法問羅鶴軒什麼情況，只好自己動手麻利的把綠豆糕打包給客人。

    林六娘在最上面打了個漂亮的八字結，好讓客人拎在手裏。

    大長公主買了綠豆糕，本想就此離開，不知怎的又開了口：“你這滷水裡的東西也給我各來一點。”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客人又改了主意，但是生意上門，林六娘還是很開心地打包好，收了錢遞給面前這位夫人。

    大長公主微微點頭，轉身的背影利落瀟灑，即使在擁擠的人群裡也顯得有些孤獨，手上拎著的兩份吃食倒是給她增添了些煙火氣息。

    不過對於林六娘而言，這只是一位出手大方的客人，和其他的客人相比也沒有什麼不同。

    林六娘看向還在走神的羅鶴軒，問：“你剛纔是怎麼了？”

    羅鶴軒指了指大長公主離去的方向，又指了指他們的攤子，嘴裏支支吾吾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她……我們……”

    天哪，這還是那位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玩弄權勢，深不可測的大長公主嗎？

    羅鶴軒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可是他前年在一次宴會上見過這位長公主，他確信他的記憶沒有出錯。

    瞧這林六娘和周鶴川一臉淡定的模樣，羅鶴軒心裏直搖頭：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羅鶴軒四處看了看，說：“其中的事情，回去再跟你們細說。”

    長公主出來的時候也沒帶人，想來是不想別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剛纔羅鶴軒即使驚訝，也沒有開口戳破長公主的身份，怕引來她的不喜。

    而這裏人多嘈雜，也不是跟林六娘周鶴川他們解釋的好地方。

    羅鶴軒本是準備回去再和他們說的，只是沒成想大長公主走後，一波又一波的客人讓他手忙腳亂，等到回去後已是腰痠背痛，眼睛都睜不開了，自然也就忘了這回事。

    再說大長公主拎著這一堆東西走回去，把隨行的侍官和侍女們都嚇得不輕。

    侍官更是痛心不已：“奴婢伺候不當，罪該萬死，竟讓殿下受了這樣的怠慢。”

    大長公主皺了皺眉：“好了，不過是幾包吃的，本宮還不至於如此嬌弱。”

    嬌弱？這位大長公主可跟嬌弱絲毫也沾不上邊，她年幼時扶持幼帝登基，多年以來在朝堂勢力深厚，身為大梁朝最金貴的女人，她恣意張揚，做事隨心所欲，傳言她好奢享樂，在公主撫養了無數面首，甚至還有人說，當年大將軍就是發現公主的不軌之事，一怒之下，帶着兒子離家，後來又因為這件事情心神不寧，纔會中了賊匪暗算，死在外地。

    大長公主種種作風，自然也引得一些人不滿，只是偏偏皇帝說大長公主是他親姐，對他有恩，又把這些彈劾大長公主的人駁了回去。

    可是不管外界流言怎麼傳，這位陪伴公主多年的老侍官卻知道，大長公主絕不是他們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