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羅鶴軒絮絮叨叨地說了事情經過，林六娘也忍不住為好友解釋：“你和羅二夫人是親母子，都說母子沒有隔夜仇的，她也沒辦法站在你這邊……要是你日後後悔了，她豈不是收了兩波的怨恨？”

    “再說了，當著你母親的麵她也只能勸你……”

    “可，可……”羅鶴軒不服氣：“但是他怎麼能也和我母親一樣認為我離了家就活不下去了呢？”

    他小聲嘟囔道：“好像我做什麼事情都做不成一樣。”

    林六娘還想開口，卻被周鶴川打斷。

    周鶴川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很扎心：“羅堂兄，我覺得你還是暫時不要糾結這些事情了，春闈離現在也就只有兩個月了，不如先好好準備準備，再說以後的事情。”

    羅鶴軒猛地抬頭：“你這不也是還出去玩了嗎？”

    他說出口又覺得有些自取其辱，他已經從六娘口中得知周鶴川中了徽州府解元的事情，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掛末尾才中的舉人，羅鶴軒心中哀嘆，這人和人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周鶴川這樣一說，羅鶴軒果然不再糾結了，他啪一下把門一關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裏。

    林六娘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你這法子還真有效，只怕他要懸樑刺股了！”

    周鶴川溫聲說：“這也是為他好。”

    自那天周鶴川點醒羅鶴軒之後，羅鶴軒果然日日在家裏苦讀，他也沒有浪費周鶴川這個行走的活典籍，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周鶴川，短短時間內竟也進步迅速。

    而林六娘關於擺攤許可契書的事情也辦下來了，這也要多虧了羅鶴軒的關係。

    所以說羅鶴軒現在被趕出來了，但是他那張臉還是能用一用的。

    羅鶴軒本來還想送個鋪子給她，說：“在街邊擺攤多辛苦了？我名下正好有一做吃食的鋪子，本來生意也不好，你拿去隨便買些什麼都行。”

    不過被林六娘婉拒了：“我和鶴川來京城也是暫時的，以後還不知道要去哪裏，再說這些日子燈會人正多，就是那些開鋪子的也要來擺攤，我又何必去開鋪子呢？”

    羅鶴軒說：“那行，你要是需要的話就跟我說一聲，我這雖然被趕出來了，但是名下的私人財產還是有不少的……就是生意都不太好……”

    羅鶴軒還興致勃勃地說：“到時候我也跟你一起去擺攤！”

    不料被林六娘無情拒絕：“你的書可讀好了？”

    話雖這麼說，等林六娘第一天去街上擺攤的時候，羅鶴軒還是去了，主要是幫她撐場面。

    林六娘擺攤的時候已經到年後了，一是因為相關契書下來的慢，雖說有羅鶴軒的面子在，但畢竟他們是外來人，審查要比本地人嚴格很多；二來也是，因為林六娘在調料的口味。

    她主要賣兩樣東西，一樣是滷水：滷鴨心滷鴨腸滷鴨脖還有滷豬肉，爲了適應京城人的口味，林六娘調整了配方里糖和辣椒的比例，又把偏辣的圓頭椒改成尖頭椒，滷水最重要的就是底湯，因此爲了熬出好的湯，林六娘熬了約有十天的料，不斷對《食經》上滷水的配方做調整。

    其實做了兩三鍋之後，味道就已經很好了，但林六娘總是不滿意，一直做到第十鍋的時候才勉強覺得可以。

    不過做出來的這麼多的鴨貨也被迫成了朱鶴川和羅鶴軒這段時間的早飯中飯晚飯以及今年的年夜飯。

    林六娘賣的另一樣是綠豆冰糕，這綠豆冰糕是最普通不過的糕點，不過林六娘選擇做它也是因為它老少皆宜。

    爲了和普通的綠豆冰糕做出區別，林六娘特意用一株可以產生甜味的草藥代替了原本的糖，使得做出來的這款綠豆冰糕並無甜味，也迎合時下貴女們需要控制甜食攝入的需求。

    不過最重要的是，這兩款吃食所用到的水，都是用淨水珠浸泡過，因此滷鴨貨並無尋常肉食腥味，綠豆冰糕也自帶一種山泉一般的甘甜味道。

    在林六娘做試驗的過程中，除了留給自家吃，也送了不少給鄰居，一律都收到不錯的評價。

    林六娘也因此跟周邊的打熟了關係，知道了，西邊住的是賣豬肉的屠戶，北邊是賣油的，東邊是賣鞋子的……

    這緊趕慢趕的，好在趕上了大年初一的廟會。

    大年初一開始，各種廟會就輪番登場。

    初一的東嶽廟，初二的財神廟，初三土地廟初四城隍廟，初五初六白塔寺，初七初八護國寺，初九初十隆福寺，幾乎天天都有廟會。

    廟會自然是京城老百姓玩樂的最好時候，廟會上什麼都有賣，鍋碗飄盆，衣帽鞋襪，羅珠玉古玩字畫，花鳥蟲魚，吃的喝的玩的，應有盡有。

    而林六娘也尋了一處不錯的位置，把請工匠新打的小車子推了過來，這帶輪的小車子最上面是一遮擋，中間是一凹下去的方正格子，按照次序擺好了滷鴨脖，滷鴨心等東西。

    下面還有個小櫃子，用來放置已經打包好的綠豆冰糕。

    周鶴川和羅鶴軒就站在他兩邊，羅鶴軒直接大大方方的吆喝起來：“賣鴨貨了——鴨心——鴨翅——鴨脖——鴨鎖骨——還有冰冰涼涼的綠豆糕——”

    羅小公子的名號在京城還是響的，原因無他，羅家是書香門第，個個都是之乎者也的老學究，卻偏偏出了羅小公子這樣一個愛玩的，自然出名。

    羅鶴軒在京城的朋友也不少，因此一聽說羅鶴軒在這裏擺攤，一窩蜂都來了，也有不少看熱鬧的。

    那些存了別的心思的人故意說：“哎喲，羅小公子，你家書香門第，怎麼也沾染了這銅臭氣息了？”

    羅鶴軒頭也沒抬，手上忙著打包東西，嘴裏反駁的也快：“去去去，不買東西別在這裏瞎晃！就你長了舌頭在這裏叨叨叨的！”

    那人見戳不到羅鶴軒的傷處，羅鶴軒很明顯也不在意，便覺得無趣，也不再說了。

    由於羅鶴軒帶來的開門紅，開頭一陣子很是熱鬧，街上的人們看這林六娘這裏人多，自然而然也聚過來。

    不過隨著各種雜耍表演的開始，以及這街上的攤子實在是太多了，過了一會兒，林六娘這裏的人就少了很多，往其他地方分散而去。

    閒下來的時候，林六娘問羅鶴軒：“今日廟會，我還以為你會去找又晴——”

    羅鶴軒有些黯然：“她不願意見我，大約是之前我給她惹了麻煩……”他也有些彆扭：“春闈在即，高中之前我還是不要去找她了，就像妹夫說的，若是這件事情最後還是不成，把這件事情鬧大了，只怕又晴以後難以自處。”

    “這是什麼？”

    一個拿著繡金翅鳳凰綴南珠團扇的女人，走到了林六娘攤子面前。

    她的聲音讓林六娘覺得有些熟悉：“您是那天在雲裳樓的客人？”

    這一次女人並沒有戴面紗，她的眉目之間有種不怒而威的莊嚴，眉長入鬢，生了一雙標準的丹鳳眼，眼皮薄而無贅肉，看不出年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