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川既沒答應也沒回絕，回答得滴水不漏，“周某才和村長提及此事，落實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到時候一同考試，擇優錄取，錢小公子如此出色，錢大夫不必過於憂慮。”

    “是我唐突了。”錢大夫見狀也不再提，哈哈笑了兩聲，送二人出門去。

    兩個人回到家中的時候，去送貨的周寡婦和孫二翠還沒回來，周文虎出去做工了，周小牛也跑出去玩了。

    家裏一個人沒有，灶膛也是冷的。

    林六娘見日頭不早了，趕緊準備燒飯。

    不過她也沒忘記錢大夫囑咐她的話，把周鶴川推到了院子裡，認認真真地看著他，“大夫說了，你要多曬太陽，對恢復更好。”

    林六娘怕他無聊，還貼心地給他拿了一本書。

    周鶴川看了看手上的書，又看了看正在腰間繫上襜衣的林六娘，不知怎的，頭一回覺得手上的書索然無味起來。

    “我陪你一起吧。”話說出口，周鶴川臉上也有些不自然，自己是否最近太過於冒進了？

    “若是妨礙到你便算了。”他面色如常，彷彿剛纔只是他隨口一說。

    “不妨礙的。”林六娘沒想那麼多，覺得周鶴川整日看書，休息休息也好。

    鋒利的菜刀在林六娘靈巧的手裏上下飛舞，快得只能看見一陣虛影。她動作麻利，在切菜的空當，一邊迅速地開鍋倒水。

    熱騰騰的水汽隨著菜下鍋翻炒，一下子瀰漫上林六孃的雙頰，薰得她的臉蛋紅撲撲的。

    “給你。”

    林六娘正要轉頭去拿案板上的辣子果（辣椒），便見得周鶴川先她一步地遞了過來。

    接下來也是，就好像是心有靈犀一樣，無論林六娘需要什麼食材，周鶴川都能在她動作之前，把她要的食材接給她。

    林六娘今日要做的是辣子炒肉，用的是之前剩下的野豬肉。她先把野豬肉和切好的一部分辣子抓勻，然後在鍋中倒入剩下的辣子，炒出香味來，再倒入野豬肉翻炒。

    不一會兒，在辣子的佐味下，肉香味變得更加濃郁，主動地往人鼻子裡鑽，像青樓裡熱情奔放的姑娘，勾得人心癢癢。

    周鶴川看著林六娘似乎已經沉浸在做菜裡，神采飛揚，被汗打溼的頭髮貼在兩鬢，兩隻又圓又潤的眼睛燦若繁星。

    他的視線不自主地落在她身上，他眉目欣欣然，眼神若有光，一片溫和。

    “二叔？”周小牛是和周寡婦她們一起回來的，他順著廚房的香氣跑過去，看見了廚房裏的周鶴川有些驚訝。

    周小牛心裏的二叔，就像不惹塵埃的謫仙，而且雖然看上去溫柔，實際上心思多得可怕，是這個家裏最危險的人。

    他實在沒想到二叔會出現在廚房裏，這畫面實在是太奇怪了，他出塵不染的二叔和充滿油煙的廚房，怎麼看怎麼不搭。

    “二叔你怎麼在廚房裏？”周小牛問，“你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

    原來二叔也有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一天啊！

    周鶴川啞然失笑，摸了摸周小牛的腦袋瓜。

    他看著林六娘忙碌的身影，眼睛裏溫柔一片，“在你二嬸面前，我不是君子。”

    是夫君。周鶴川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

    周小牛聽得糊里糊塗，他看了看二叔，又看了看二嬸。

    不管了，反正二嬸是二叔的特例就是了。

    過了幾天，周寡婦說是估摸著之前定的冬衣做好了，叫林六娘一同去拿衣服。

    正巧孫二翠這天身體有些不舒服，就由周寡婦和林六娘先去飯館送貨，再去拿衣服。

    豐樂飯館門口。

    “喲，周老夫人，許久不見，怎麼今日也來送貨啊？大兒媳和二兒媳那麼能幹，老夫人該在家裏享福嘍！”

    來福見今日是周寡婦和林六娘來，開了個玩笑。他今日看上去神氣洋洋，比往常更加熱情。

    “我一個鄉下農婦，哪裏比得上城裏的老夫人喲！”周寡婦樂呵呵地自嘲道，“前些日子我定的冬衣做好了，這不進城準備去拿。”

    “我看小二哥今日喜氣洋洋，可是飯館有什麼大喜事？”觀察敏銳的林六娘問道。

    “是嗎？”來福嘴上的笑咧得更開了，“是我那掌櫃叔叔的有大喜事。我那表哥，今年三月中了春闈，被賜同進士出身。如今過了朝考，給家裏遞了訊息，說是留在京城，進了翰林院做庶吉士……”

    “誒喲，那真是大喜事呀……”周寡婦聽了也為掌櫃的高興。

    “是啊，我家幾代經商，雖說日子過得還行，但總歸是下九流被人瞧不起。如今總算出了個讀書人，還在京城做了官，我那叔叔高興得不得了，叔叔年紀大了，也有意關了飯館，去京城享福哩！”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掌櫃的和來福雖然是遠房關係，但是這種魚躍龍門的事情向來是一族的榮耀。

    來福的臉上寫滿了有與榮焉。

    “這飯館如今生意這麼好，掌櫃的也捨得？”周寡婦一驚。

    “我叔叔就這麼一個兒子，再說他也不是那種過於看中錢財的人……就是這飯館傳了幾代，我叔叔有些放心不下，怕接手的心術不正，壞了飯館的名聲。”

    “說的也是。”周寡婦能理解掌櫃的想法，人老了，錢財都是其次，就想着兒孫繞膝的生活。

    不過……

    周寡婦有些可惜，“老闆既然不做了，何不過給你這個侄兒來做？”

    “我哪裏是做生意的料子喲！”來福笑了，“我原也不是休寧縣的人，先前家裏日子不好過，來此投奔我叔叔。如今我娘在家那裏給我找了個媳婦，等叔叔關了飯館，我也就回去成家了。”

    “那掌櫃的打算何時去京城？”林六娘問道。

    “快了，估摸著在年前。我這叔叔也有些放不下這個飯館，說是再做一段時間。”

    周寡婦這個人想的東西不多，全當聽過了就忘了。倒是林六娘聽了有些自己的想法，之後一直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去拿衣服的路上，周寡婦和林六娘說起此事，有些憂心，“這飯館不做了，那咱們這果糕該賣給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