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川的手轉而摸向她烏黑的頭髮：“時候不早了，睡吧。”

    周鶴川望向自己的眼睛已經變得清明一片，然而林六娘心中卻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

    她難得的鬧起了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的小脾氣，“我睡不著。”

    “那我陪你說會兒話吧。”

    林六娘悶悶地點頭：“嗯。”

    然後是一片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聲相互交織著。

    林六娘撥弄著他的髮絲，不經意地問起了：“夫君從前學過射箭嗎？”

    雖說射藝是君子六藝，可是周家的條件也不像是能培養周鶴川去學射箭的。

    周鶴川面上露出些許迷茫，似乎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搖頭：“並無。”

    至少他的記憶裡他是沒有學過射箭的。

    但是今日拿起弓箭時，卻似乎身體遙遠的記憶被喚醒了，那是一種深刻的本能，也更像一種家族的傳承。

    好像他曾經每天在天不亮的時候就起來拉弓射靶子。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大約只是做過的一些奇怪的夢罷了。

    但是想了想，周鶴川又有些猶豫：“但今日碰到弓箭的時候，總覺得我從前……”

    並且在碰到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弓並不是一把好弓，還知道弓箭被小販做了手腳，使得箭的準頭並不準。

    林六娘卻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她語氣輕快：“那一定是夫君天賦異稟了！”

    然而林六娘心裏卻想到了周寡婦曾經告訴她的那些事情。

    埋在她心裏的憂慮，又悄悄地爬上了心頭。

    她第一眼看見周鶴川的時候，便覺得他不是像是這小村子裏的人，他在永豐村的這些村民裡頭就如鶴立雞群，而離開永豐村之後，蒙塵的明珠開始悄悄綻放光彩。

    無論是他突然使出的劍術，還是他精準無比的射箭準頭，都與他不尋常的身世暗暗吻合。

    可是周鶴川當年被周寡婦撿到的時候，也纔不過五六歲，能叫一個孩童就開始練習如此精妙之術的人家，又怎麼會叫自家的孩子流落荒野？

    只怕他的身世大有來頭，也正如周寡婦擔心的那樣，他不明的身世會給他們帶來災禍。

    林六娘突然抓住了周鶴川的手：“鶴川，你答應我件事……”

    周鶴川輕輕抬眼，似是也感覺到了林六孃的焦急：“嗯？”

    “你答應我從今以後就好好讀書，不要再碰刀劍什麼的……”

    林六娘心中仍存有一種僥倖，已經過去那麼久了，現在鶴川只是一個普通人，或許他們可以一直這樣平安無事下去。

    至少也要等到周鶴川有了自保能力之後，只怕上天能多給他們一點時間，讓那些暗藏的殺手不要那麼快發現他們。

    “好。”

    雖然周鶴川有些不明白林六娘為什麼那麼緊張，但也許只是出於對他的擔心，不希望他被刀劍傷到。

    周鶴川還安慰她：“沒關係的，雖說我從前沒用過，但是使用它們對於我而言好像並不是難事。”

    “嗯。”

    周鶴川注意到林六孃的情緒好像突然低落了下來。

    “累了嗎？”

    林六娘胡亂地點了點頭，心裏還在想著剛纔的事情。

    “那就先睡吧。”周鶴川捋了捋她的頭髮，想起她今日在街上的開心神情，心裏嘆了口氣。

    “這段時間我忙於學習，疏忽了你，等考完試之後，我便陪你在這徽州城好好遊覽一番。你若是和宋六小姐投緣，這段日子也可以多同她出來玩一玩……”

    周鶴川想了想說：“宋六小姐心思率真，是一個實誠人，宋五公子雖說平日裏有些不務正業，但也是個好人，這兩兄妹都是可以結交的……”

    林六娘聽他提起宋若風兄妹，撐著身子半坐起來，抬起頭問：“我怎麼記得孫家學堂裡好像也有位宋家的小公子？”

    周鶴川解答了她的疑惑：“那位是宋十一公子。”

    林六孃的腦袋重新落到枕頭上：“那這宋家的兄弟姐妹還真多。”

    “他們家的關係是有些複雜……不過宋五公子和宋六小姐乃是嫡出，且有強大的外祖家做支撐，你也不必擔心，他們吃不了虧。”

    周鶴川一眼就看出來了林六孃的心思。

    今日見那宋若風和宋興學都是沒心眼的，林六娘還真有些怕他們會被算計。

    她能看得出來，宋若風雖然表面上像是個飛揚跋扈的大小姐，實際上心裏卻很柔軟，也好哄的很。

    今日在夜市上逛的時候，不乏有許多乞討的人，宋若風都一一給了錢，並且親自把錢放在了他們手心裏，並未有任何不屑之色。

    她也能看得出來今日那位宋七小姐，雖然看上去柔弱可憐，佔據下風，實則和宋若風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是她在掌控局面。她故意在眾人面前把自己的地位擺得極低，暗示宋若風仗著嫡出地位欺負自己，好引發眾人的不平，也敗壞了宋若風在外面的名聲。

    想起今日在成衣鋪聽那些夫人小姐的議論紛紛，便知道宋若風如今在徽州城裏不好聽的名聲多半有這位宋七小姐的功勞。

    想必就是在宋宅裡，這位宋七小姐收買人心的本事也不小。

    “我沒有擔心她……”林六娘：“我只是覺得這位宋六小姐人其實不錯，只是大家都因為他的壞脾氣忽略了她善良的心，反而被面善心黑的人給騙了……不過我與人家才相識一天，又何必去操心她的家裏事？”

    “就像你說的，她是宋家的嫡出小姐，又有外祖撐腰，算是遇到了陰險的小人，也是不能撼動她的地位的。”

    說了一會兒話，睏意開始壓過了疲憊，兩個人的眼皮都同時開始閉攏。

    溶溶的月光灑在這一對小夫妻身上，無限靜謐美好。

    然而比起臨水軒的溫馨美好，明月軒三姐妹的屋子裏卻爆發著一場激烈的爭吵。

    孫秦氏和三個女兒很早就回來了。

    孫盼雲被周鶴川落了面子，臉上掛不住，直接就跑了回去。

    孫秦氏看天色也不早了，索性也帶著剩下兩個女兒回去了。

    這下子孫盼月和孫盼星就不開心了。

    回到屋子裏，又看孫盼雲一副臭臉。

    孫盼月當即就冷嘲熱諷起來：“大姐姐還真是任性，明明是你說要去逛夜市，卻第一個跑回來，還連累我們也不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