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城比起休寧縣大的不是一丁半點，凡是街上行走的人大多都打扮得體。

    這裏的集市也異常的熱鬧，雖然人多，但是管理得井井有條，都是按照區域劃分。

    林六娘很快就買到了她想要的東西：一些花果蔬菜的種子。

    此之外林六娘還買了一隻來自西域的長耳兔。

    她看那兔子生得雪白十分可愛，便動下了買來作伴的念頭。

    綠蘿勸道：“夫人何必花這個冤枉錢，這兔子養不大的。”

    綠蘿便是剛纔那個大膽求林六娘留下她的丫鬟，她的膽子比一般的丫鬟要大，這也是林六娘看中她的原因。

    不過林六娘已經付了錢，她把那隻雪白可愛的兔子抱在懷裏，輕輕的摸了摸它的毛，就猶如雲朵一般柔軟，有一種在鋪開的棉花裡打滾的感覺。

    林六娘扭過頭：“為什麼這麼說？”

    她看這小兔子雪白可愛，看上去也不像生病的樣子。

    旁邊的紅裳拉了拉綠蘿的袖子，對綠蘿這樣自作主張的做法，很是不滿。

    她們只是做奴婢的，這錢是主人的，主人要怎麼花，哪裏有奴婢置喙的地方。

    紅裳覺得綠蘿是自作聰明，故意這麼說，想要引起林六娘注意。

    不過林六娘倒是很欣賞綠蘿，她喜歡有些自己主意的人。

    綠蘿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纔會大膽說話。

    綠蘿小心翼翼地說：“這商人經常在這裏賣一些可愛的動物，都是從西域來的。雖然說價格不貴，但是很多人買了之後，很快就病死了……因此並不值得。久而久之買來養著的人也是少了，不過倒是有一些貴人，會買來吃肉。”

    林六娘倒是沒有怪罪她的意思：“這事情還要謝謝你提醒我……只不過我看我和這兔子也是有緣先養著吧，能養多久是多久，我看它挺健康的，說不定能養得久一點。”

    林六娘確實從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這兔子。

    聽說西域和大梁的風土人情並不一樣，林六娘猜想著西域的動物在這裏活不久的原因，或許是不適宜這裏的風土人情。

    “是奴婢多嘴了。”

    “沒事，我初來到這裏，有些事情恐怕還沒有你們熟悉，你們有什麼話可以和我直說，我不是那種規矩多的人。”

    紅裳看林六娘不但不怪罪綠蘿，反而對她有幾分欣賞，不由得有些嫉妒。

    哪裏曉得這個新主子竟然是這樣的性格，可恨剛纔的機會竟然被綠蘿搶走了。

    不過她也看出來了，這個新主子性格溫柔脾氣好，不是會刁難人的人。。

    她以後也一定要多多表現，不能每次機會都給綠蘿搶走。

    林六娘自然是不知道這兩個丫鬟之間的暗濤洶涌。

    不過就算她知道了，想必也不會放在心上。

    因為她這個人一向公正，並不會偏袒誰。只要她們認真做事，她給這兩個丫鬟的待遇都是一樣的。

    突然，林六娘注意到，前面有許多人圍在那裏。

    “那是什麼？”

    紅裳第一個搶答道：“或許是雜耍團。集市上常有一些雜耍藝人，夫人可要去看看？”

    林六娘來了興趣。

    她記得在她小的時候，她爹身體還沒有那麼差的時候，也曾經帶她去休寧城裏看雜耍表演。

    她記得那是一個到處表演的雜耍團。

    那個晚上人山人海，爲了能夠讓她看清楚，她爹把她高高舉起，讓她坐在自己肩上。

    那個晚上，林六娘看到了許多從未見過的奇異景象，也是她多年之後回想起來，仍然溫暖的記憶。

    不過看完雜耍表演之後，林六孃的爹似乎有些傷感。

    小林六娘察覺出爹爹的不開心，問：“爹你怎麼了？”

    黑暗中林六娘沒有看出爹爹臉上的淚痕。

    林父摸了摸有些溼潤的臉龐：“沒什麼，爹只是想起你娘了，爹和你娘從前也來看過……從前還答應過要帶她去看更大的雜耍團……”

    只可惜沒有機會了。

    其實林父很少在林六娘面前提起過世的母親。

    林六娘也很少問，因為每次問的時候，爹臉上都會露出一種非常難過的表情，這種痛彷彿沉浸在骨頭裏。

    林六娘問：“我娘也喜歡看雜耍嗎？”

    “我第一次遇見你娘，便是在一場雜耍表演之後。當時你娘戴著面具，我不小心撞到了她……”

    想起已故的亡妻，林父想到的都是美好的形容詞：“你娘可這十里八村有名的大美人，溫柔美麗……”

    林六孃的生母確實是個大美人，不過性格一點也不溫柔賢淑，甚至說有些潑辣。

    她和林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看見這個青年莽莽撞撞的撞上自己，當即就想發脾氣。

    只是她抬起眼，便看到了一位貌若星辰的男子。

    她所有的火氣都變成了情竇初開的羞澀。

    而那位撞到她的青年，也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於是兩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就這樣一見鍾情了。

    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十分短暫，但是十分甜蜜。

    林母脾氣火爆，但是爲了林父也曾經裝過一陣子淑女，直到有一天村裏無賴又來糾纏她。

    林母直接扛起了旁邊的棍子，把人趕出了門，也被林父撞了個正著。

    自此林母的“真面目”也徹底暴露了，當她忐忑不安的時候，卻沒有想到林父早有察覺並且絲毫不在意。

    想起這段往事，林父臉上浮現出笑意。

    每次都提起娘，林父的臉上都會出現懷念又哀切的神情。

    小林六娘那個時候還不懂，直到她多年後遇到周鶴川，似乎才稍微懂了爹當時的心情。

    年少時遇見一個驚豔的人，多年後都會念念不忘，哪怕她已經死去。

    哪怕她的死會給自己帶來無數的哀痛，但是也不會後悔跟她相遇。

    因為曾經美好的時光，會值得惦念一輩子。

    林父的語氣有些傷感：“當時我還答應你娘，帶她去京城看更大更精彩的雜耍團。只是……”

    林父長嘆一口氣：“是爹失信了。”

    林父沒有告訴過林六孃的是，其實她娘身體不適合受孕，懷孕的時候便危險重重。

    林父曾想過不要這個孩子，但是每當他露出這個念頭，林母就十分生氣，林父便不敢再提。

    林父也曾想過帶林母回到京城，那裏有許多名醫。但是顧慮到當時京城危險的局面，再加上還要車馬勞頓，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

    時隔多年後，林父仍然後悔，如果當初帶妻子回到京城，或許就不會造成這樣的悲劇。

    這也是他後來鬱結於心的原因之一。

    想起當年和爹爹看雜耍的往事，林六娘回憶起更多的細節。

    加上之前羅鶴軒兩兄弟找來的事情，林六娘已經知道了爹爹的真實身份。

    只是不知道爹爹當初為什麼離開京城，又從來不和他們提起過京城的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