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娘不忍地別過臉去，她又不是神仙，怎麼能夠左右生死？

    毛老太制止了毛三的行為：“好了三子，不要難為六娘了……”

    “娘能活到現在，能陪你們這麼久，還要多虧了六孃的功勞，六娘這些天也辛苦了，她是人又不是神，你們不要再為難她了。”

    毛老太指揮毛三到她房間裡頭取一東西來：“娘床下有一個小盒子，你給娘拿過來。”

    毛三看了看毛老太，又看了看林六娘，有些不願意就此離開，他怕自己一離開，娘就不見了。

    毛老太瞪了他一眼：“這麼磨蹭幹什麼？還不快點去。”

    毛三無奈，只好快速地跑到毛老太的房間，從毛老太的床底下取出了一個有些陳舊的盒子，盒子的材質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但是拿在手上卻十分有分量。

    在把盒子交給毛老太后，毛老太卻把這件東西交給了林六娘。

    林六娘有些不解：“老太，你這是——”

    毛老太拍了拍林六孃的手，“六娘，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可以留給你，這東西還是我出嫁時我的孃親留給我的，叫我留給以後的女兒，只可惜我這輩子並沒有女兒……”

    毛老太看向林六娘，目光中充滿慈愛：“六娘這些天你在我心裏，便如同我的女兒一般。你不要拒絕我這東西，你就拿著，就是我給你的一份心意，也是辛苦你這些日子陪著我。”

    這東西是毛老太對林六孃的好意，因此林六娘也沒有拒絕。

    她收下了盒子。

    這個時候毛老太又看向毛三，嘮嘮叨叨地又叮囑了幾句：“三子你脾氣一向暴躁，以後和媳婦可不能再吵架了，要好好過日子。”

    毛三含淚點了點頭。

    毛老太說：“行，以後你們要是生了孩子，到時候也記得跟我燒紙說一聲。老大老實，老二穩重，唯獨只有你，娘放心不下呀——”

    毛三撲通一下跪下來：“娘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好自己的，您不必為我憂心。這脾氣我也一定會好好改改，以後再也不跟媳婦吵架了……”

    得到毛三的承諾之後，毛老太欣慰地點了點。

    這時候朝陽衝破了夜色的束縛，從雲霧後面露出了些許光亮。

    毛老太顫顫巍巍地抬起了右手：“看，太陽出來了——”

    林六娘和毛三都不由自主地順著毛老太子時的方向看向了天邊，果然一輪初升的朝陽正在緩緩上升著。

    接二連三的雞啼聲也在這個時候愈發清晰，隔壁新生的嬰兒似乎被這聲音給鬧醒了，發出了明亮的哭聲。

    一切都是如此朝氣蓬勃。

    然而這個時候，林六娘卻發現身邊的毛老太似乎沒有聲音了，林六娘和毛三都趕緊看過去。

    只見毛老太垂下了頭。

    毛三心中已經隱約意識到不好，哭了起來：“娘——”

    林六娘去試探了毛老太的鼻息。

    毛老太已經沒氣了。

    這個時候都等在外面的毛家人，也一窩蜂地衝進來，看到已經死去的毛老太，都跪了下來。

    看著悲痛的毛家人，林六娘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在這裏也只是徒增麻煩，於是悄悄地離開了毛家院子。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六娘也因為毛老太的死，心裏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愣愣地停在半路上，伸手摸了一下臉，發現臉上也潮漉漉的。

    她的心好像被挖空了一半，她很難以敘述這是怎樣的一個感受，毛老太是她救治的第一個重症病人。

    從毛老太發病開始，林六娘就一直參與救治，為她想辦法緩解疼痛，延長壽命，然後還是看著她一天天地衰敗下去，直至走到死亡。

    即使從一開始，林六娘就知道毛老太的病治不好，是註定會走向死亡的。

    她本來以為，她作為一個醫者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正到這一刻的時候，她還是會覺得難過。

    這是一種深切的無能為力，尤其當毛家人都哀求她能夠繼續延長毛老太的壽命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回答他們。

    那一瞬間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噎在她的喉嚨裡，讓她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林六娘走在回家的路上，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竟然有些失神落魄。

    林六娘輕輕地推開了周家的門。

    周家人還沒有起，林六娘這個時候，心緒煩亂，也不打算再回去睡覺，便來到了柴房準備做早飯。

    然而在柴房裏站著切菜，切著切著，手上的動作卻慢了起來，思緒也飄到了天邊。

    “唔——”

    林六娘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吃痛地收回手，瞬間她的手指上就出現了一個殷紅的傷口。

    “六娘！”

    這個時候，剛好走到柴房門口，看到這一幕的周鶴川趕緊走進來，他走到林六娘身前，抓住了她的手：“你沒事吧？”

    林六娘搖搖頭，把手抽回來：“我沒事，只是一個小口子。”

    林六娘不想周鶴川看出她的不開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把手伸給他看：“你看現在已經不流血了。我都說了是一個小口子，剛纔沒有注意才傷到了……你別擔心我。”

    然而周鶴川卻敏銳地察覺到林六娘此刻的情緒不對勁。

    他伸手摸上林六孃的臉龐，摸到了一陣潮溼。

    六娘剛纔哭過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生產不順利嗎？

    還是毛老太出了事情？

    周鶴川問：“你去給毛家孫媳婦接生，還順利嗎？”

    提到新出生的孩子，林六孃的眼睛裏頭露出些許笑意：“母女平安，春娘生下了一個女孩。”

    既然毛家孫媳婦沒有事情，那麼六娘如此難過，就一定是毛老太……

    能讓六娘如此失魂落魄，以至於不小心切到手，想來毛老太八成是……

    周鶴川看著面前明明傷心卻還強顏歡笑，不想讓自己擔心的林六娘，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疼惜。

    他的心也像被針紮了一樣密密麻麻地疼。

    他伸手把林六娘輕輕地攬進懷裏：“六娘，如果你實在難過想哭就哭吧，在我這裏你不需要有任何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