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娘跟溫樂遊坐診的時間不長，但是短短十幾日，也見了各色各樣的病人。

    多的是聽到噩耗後不願相信甚至出言辱罵的人。

    對於毛老太的反應，也在林六孃的意料之中。

    林六娘只是默默地後退一步，避免和毛老太起爭執。

    待到毛老太稍微冷靜些，林六娘纔開口：“老太，我沒有誆你，你這症狀從半年前就有了，我想，你自己的身體，你也該有所預料……”

    巖症（癌症），有的起病急，有的起病慢。初時無所徵兆，一夕之間可迅猛發展，以至藥石無救。

    毛老太得的便是一種惡性巖症，因初期微末症狀，許多人都不會放在心上，以至於後期惡化迅速，無力迴天。

    毛老太很憤怒：“我清楚？我當然清楚！我的身體好得很，吃嘛嘛嘛香，能吃能睡的……”

    然而林六孃的話還是在毛老太心裏留下了印子，毛老太說著說著自己心裏也害怕起來。

    這些日子被毛老太下意識忽略的異樣一下子涌現心頭，毛老太自己也沒底氣了：“你這丫頭別是記恨前幾天的事情，故意嚇我！”

    林六娘：“我怎麼會拿這樣的事情嚇你？老太，你要是願意聽我就說給你聽，你要是不信，便去找其他人看吧！”

    “我說的句句都是真話，若是順著老太的意思，那纔是說假話……老太既然是看病，難道希望我說你一切都好的假話來騙你？”

    林六娘嘆了口氣：“就是我和老太說一切都好，也改變不了老太生病的事情，到時候發作了，老太又要怨我今日隱瞞，不說真話。”

    毛老太本來想轉身就走，見林六娘這樣說，也遲疑道：“那你說來聽聽，我倒想知道，你從哪裏得到這不靠譜的結論？”

    毛老太說：“我明明是月事的問題，你卻說我是胃巖，教誰聽了都覺得你是胡說！”

    林六娘道：“非也，老太這月事的問題正是胃巖引起的。”

    “你莫要誆我，這兩者能有什麼關係？”

    林六娘儘量用簡單易懂的話解釋道：“老太這問題根出在胃，要知道人的五臟六腑都是互通的，老太的胃裏長了腫塊，順著身體的筋絡，長到了老太的胞宮裏，所以出現了流血的症狀……”

    林六娘道：“老太半年前出現了飯後反酸噯氣的徵象，是也不是？結合老太這種種表現，我才斷定是胃巖。”

    毛老太本是想看看林六娘還能說出個什麼花樣，沒想到不知不覺聽進去了，緊張道：“那有什麼辦法？”

    林六娘麵露難色，輕輕地搖了搖頭。

    毛老太急了：“是不好了？就沒有旁的辦法？”

    林六娘斟酌字句：“老太回去放寬心態，不要動怒，平日裏想吃什麼就吃點……”

    林六娘話還沒說完，毛老太就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生氣地站起來：“你這丫頭信口雌黃，我纔不信！你就等著瞧，我這活得好好的，一定不會有事！”

    毛老太反應激烈，走到門口又回頭怒氣衝衝道：“我兩月前也去看過錢大夫，錢大夫就說我沒什麼問題，還給我開了藥，說是吃完能止血……你卻說我有問題，可見根本沒什麼真才實學！”

    毛老太先前是看過錢大夫，不過錢大夫給她開的藥沒什麼用，吃完之後仍然會來“月事”。因此毛老太便不信錢大夫了，覺得他能力不夠，騙自己診金。

    不過這時候毛老太倒是把錢大夫之前的診斷當成了救命稻草，想要極力找證據證明林六娘說的是錯的，自己沒有問題。

    毛老太說完之後，也沒等林六娘有反應，十分生氣地離開了周家。

    林六娘見毛老太又突然翻臉，心中也早有預料，知道毛老太不願意承認自己生病。

    毛老太出門的時候和孫二翠擦肩而過，孫二翠奇怪地走進來：“二弟妹，你今日不是和娘下田去了？怎麼在家裏？毛老太這是來幹什麼？”

    林六娘道：“今日遇見杜大嫂來鬧事，毛老太幫我們說了幾句話……”

    孫二翠：“那可真是稀罕事，不過我看她離開的時候脾氣不好，她沒對你怎麼樣吧？”

    林六娘搖搖頭：“我沒事。毛老太想叫我替她插個隊，叫她能看到我師父的號……”

    孫二翠想也不想道：“那可不行！毛老太這人最愛占人小便宜，性子還倔，好像全天下人都得依著她似的，你幫她，她未必念你好，說不定還要怪你伺候不周全呢！”

    林六娘道：“我自然沒答應她，我要是答應幫她插隊，豈不壞了規矩？”

    孫二翠：“那她怎麼又到我們家來了？”

    林六娘：“毛老太說自己身體不適，非得叫我幫她插個隊，讓我師父看病。我說我不能幫她插隊，便先幫她看看……”

    孫二翠：“那她這是怎麼了？不太好？”

    看毛老太剛纔出去的那模樣，像是誰欠了她銀子一樣，臉都是黑的，想來不是什麼好結果。

    林六娘道：“毛老太得的是胃巖，還是一種比較罕見的病，惡化極快……”

    孫二翠吃了一驚：“我見毛老太健步如飛，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樣子。”

    林六娘：“這種病初時症狀極輕，概因問題出現在五臟六腑裡面，不知不覺就嚴重了，等到身體表露了症狀，發展就快了。”

    孫二翠問：“那有什麼方法治嗎？”

    林六娘搖了搖頭：“太晚了，若是早兩三個月還有可能。”

    剛纔毛老太直衝衝地就要裝上她，孫二翠憋了一肚子氣。

    聽到這裏，孫二翠對毛老太的氣也消了，反而有些唏噓：“誒，這個結果，怪不得毛老太如此反應，她一定是不願意相信。”

    林六娘嘆了口氣：“我看毛老太剛纔的神情，可能心裏也有預感，只是像毛老太這樣年紀的，大多擅於忍耐，身體有什麼不舒服也不說，因此拖成了大病。”

    林六娘忍不住關切孫二翠：“大嫂，你和娘可記住了，有什麼不舒服需要及時看大夫，萬不能自己忍著。尤其你現在懷著孕，有什麼異常就和我說，就是生產過後也得注意，免得以後落下什麼毛病……”

    孫二翠心有慼慼焉：“我一定和你說……沒想到毛老太的病竟這麼嚴重，不過是拖了一拖，便無藥可救了。”

    孫二翠突然擔心：“不過那毛老太日後出了事情，他們家不會賴上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