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芸兒的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但是比起上午死氣沉沉的樣子卻多了幾分活氣。

    旁邊的杜屠戶倒是一臉怒容，像是氣狠了。

    周寡婦有些疑惑，“杜大哥，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周家和杜家離得較遠，平日裏往來不多，還真是稀客。

    聽周寡婦問起，杜屠戶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懊悔之色。

    “誒，都怪我識人不清，害了芸兒啊！”

    杜屠戶身材魁梧，膀大腰圓，因著常年幹殺豬的活，面相兇惡，常有止小兒啼的作用。

    加上他的暴脾氣，村裏人都有些懼他。倒是少見他如此自責懊惱的神情。

    “這……從何說起啊？”周寡婦有些不明所以，不過她看了看淚痕未乾的杜芸兒，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杜屠戶晚年得了杜芸兒這麼個小女兒，寵得不得了，在給她挑夫婿時更是千挑萬選，怕她嫁遠了受欺負不能給她撐腰，最後才選定了同一個村裏的鄭家。

    只是杜屠戶的妻子生下杜芸兒後不久就去世了，杜屠戶一個大男人只曉得鄭家家境不錯，哪裏曉得鄭家的那些齟齬。

    也難怪了……只怕杜屠戶現在是知道了什麼。

    “鄭家那個王八鱉孫，娶走我芸兒的時候是如何向我保證，結果對芸兒非打即罵，芸兒肚子裡還沒成型的孩子就這樣沒了，還沒歇上一天就讓芸兒幹活，大冷天洗一家人的衣服……”

    杜屠戶說得火冒三丈，擼起袖子隨時就要去找鄭家算賬。

    “那杜大哥現在如何打算？”

    周寡婦聽了也大吃一驚，她是知道鄭家的婆婆喜歡刁難兒媳婦，鄭家的兒子也是個被寵壞的，只是沒想到鄭家居然如此搓磨人！

    這時候，在廚房收拾完的孫二翠和林六娘過來了。

    孫二翠白天裡見過杜芸兒，是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因此拉著林六娘停了下來。

    林六娘無奈地看了一眼明顯想湊熱鬧的大嫂，不過她也關心杜芸兒的後續，便留了下來。

    “我打算讓芸兒和離。”杜屠戶說出自己的來意，“這事到時候還得麻煩周秀才做個見證，為我家芸兒寫一封和離書。”

    “和離？”周寡婦沒想到杜屠戶態度這麼堅決，只是男子休妻常見，女子要和離，這…

    周寡婦猶豫道，“鄭家的能同意？”

    “哼——他敢不同意？本就是他做的混賬事！欺軟怕硬的狗東西……剛纔見了我，直嚇得屁滾尿流，屁都不敢放一個……”

    “行，這樣離了也好，這些事我也不懂……我帶你進去見我家老二，你們好好說道說道……”

    周寡婦領著杜屠戶去找周鶴川，林六娘注意到旁邊臉色發冷的杜芸兒。

    林六娘想了想，上前去牽她的手，“芸兒姐，跟我來。”

    孫二翠閒著沒事也跟了上去。

    林六娘帶著杜芸兒來到了廚房，廚房因為剛做完飯，整個屋子是熱的。

    她搬了一個板凳讓杜芸兒坐下，轉身舀了一碗還溫熱的肉湯，端給杜芸兒。

    林六娘小聲地道，“芸兒姐，喝點湯暖暖身子吧！”

    “謝謝。”杜芸兒雙手端著碗，慢慢地喝起來。動作很秀氣，一看就知道是懂禮數的。

    她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卻面有疲態，看上去比孫二翠還顯老態。

    向來毒舌的孫二翠看著都有些不忍，開口勸了幾句，“芸兒妹子，你也寬心，你爹肯為你做主，和那姓鄭的和離以後，你也不用再受苦了……”

    杜芸兒聽了這話卻沒有露出輕鬆的神色，低著頭不知在擔心些什麼。

    孫二翠想了想她家裏的情況，她頭上還有個大上許多的哥哥和一個一肚子壞水的笑面虎嫂嫂，不由得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杜屠戶一心想把女兒接回去照顧，可他畢竟年紀大了，兒媳能願意要一個和離的小姑子嗎？

    又坐了一會兒，杜屠戶來找女兒了。

    杜屠戶看著喝了熱湯臉上有了些血色的小女兒，見著旁邊臉生的林六娘，心裏知道這就是給女兒提出建議的周家二媳婦。

    他真心誠意地朝林六娘道謝，“多謝你照顧芸兒。”

    其他的杜屠戶沒有多講，他雖是個大老粗，也懂得人情世故。

    周家這個二兒媳是為芸兒好，才勸她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給她出主意和離。

    只是若叫旁人知道她“攛掇”芸兒和離，不知要如何碎嘴。

    但這個恩情，他杜屠戶記在心裏了。

    杜屠戶求到周鶴川代寫的和離書，就打算帶杜芸兒回去，等到明日再上門叫姓鄭的簽字畫押。

    杜屠戶注意到周家庭院裏的新鮮豬肉，想起今日村裏的“大新聞”。

    他走近了一瞧，只見這豬肉脂肪潔白，肌肉有光澤，紅色均勻，外表微幹或微溼潤，且有一股鮮豬肉特有的氣味。

    “好肉啊！”杜屠戶扭頭向周寡婦稱讚起來，“你家這個兒媳婦不得了，這還是野豬肉，價格翻上一番，怎麼也得賣上一百文一斤，這可是大收入啊！”

    “若真是借杜大哥吉言便好了了。”周寡婦透露出自己的擔憂來，“只是這麼多的肉，就怕賣不出去，這年頭，就是酒樓，也不見得一下子收這麼多。”

    “哈哈哈——”杜屠戶聽了爽朗地笑出聲來，“妹子要是信得過我，我給你找家買主，旁的不敢說，這錢不會叫妹子吃虧。”

    “那我先謝過杜大哥了。”周寡婦喜不自禁，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

    杜屠戶做殺豬生意多年，人脈甚廣，雖然長得兇，但是為人厚道可信。

    若是他願意幫忙，周家的豬肉難題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這邊周寡婦和杜屠戶說完，轉頭對著林六娘，“六娘，你去叫老二出來。”

    林六娘進屋去把周鶴川推出來。

    “周秀才——”杜屠夫對周鶴川拱了拱手，他是個粗鄙人，卻對這些文化的十分尊敬。

    周鶴川點頭示意。

    “我的小女兒芸兒懂事聽話，嫁入鄭家後卻屢受那姓鄭的毒打，那姓鄭的甚至不顧我家芸兒肚子裡的孩子，把她打到小產……我此番來是想請周秀才為我家芸兒寫一封和離書，從此和那姓鄭的別無瓜葛。”

    周鶴川聽到“杜芸兒被毒打”的時候忍不住皺了皺眉，再看看旁邊一臉憔悴的杜芸兒，和林六娘身形相仿，都是嬌小柔弱的身量。

    不由得對那毒打妻子的鄭獨熊升起嫌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