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周鶴川對於自己能完全恢復這件事情，沒有抱太大期望。

    他曾經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連下地走路都是奢望，然而在六孃的堅持下，自己現在能夠拄著柺杖走路，已經是遠遠的超過了他的預期。

    而這段日子他的心態似乎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周鶴川自然想的是舉功名，進朝堂，實現抱負，然而一場意外終止了他的所有理想。

    在林六孃的建議下，他開辦了學堂。看著學堂裡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周鶴川的心境從未有過的平和。他開始覺得，只要有六娘在身邊，和六娘在這裏做一對平凡夫妻也不錯。

    然而六娘接連遇到的危險，迎神廟會上同窗不懷好意的挑釁，周鶴川的心裏出現了一道聲音在質問自己：你真的甘心嗎？甘心自己的抱負就這樣埋沒，就這樣做一個平凡人，甚至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娘子。

    周鶴川不會因為林六娘遇到的困難就阻止她追求自己的事業，但是他想要做可以在背後保護她的人。

    因此聽到林六娘說有了虎舌草，他可以繼續斷腿之前的人生，周鶴川的情緒第一次明顯的外露，他鄭重其事：“謝謝你，六娘。”

    林六娘抓住他的手，當她剛得知這個好訊息的時候，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給周鶴川。

    “之前孫大人也說過，要給你找名醫，等孫大人請來的大夫到了之後，我們就帶去城裏！有了虎舌草和那妙手回春的大夫，你一定可以重新站起來的！”

    林六娘對於周鶴川能夠重新站起來這件事情，抱有極大的信心。

    很快，在林六娘和周鶴川說完這件事沒幾天之後，孫大人就派人來送了信，說那位名醫已經到了孫府。

    孫固言祖籍在休寧縣，在休寧縣置有房產，如今他的宅子就坐落在休寧縣一處繁華的街道上。

    周小牛聽說二叔二嬸要去眇眇爺爺家的時候，跑了出來，他抬頭懇求地看著林六娘，“二嬸，我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去？”

    周小牛豎起三根圓乎乎的手指發誓，“我保證，我很乖的。”

    孫二翠也破天荒地開口：“二弟妹，你們帶著小牛吧，他這些天念着他的眇眇妹妹，整個人都沒精神了。”

    孫二翠這幾天也十分頭疼，向來沒心沒肺，活蹦亂跳的小兒子跟蔫了的大白菜一樣，看得她又心疼又疑惑。

    難道小牛這麼盼有個妹妹？

    一時間，孫二翠又開始為自己的肚子焦心思了，也不是不能懷，怎麼就留不下呢！

    看著周小牛期待的小眼神，林六娘不忍心，抬頭看了一眼周鶴川。

    周鶴川接過話來，“你要是跟我們去，不能亂跑。並且，不一定能見到眇眇。除非孫大人同意，你才能去見眇眇。”

    周鶴川當然知道周小牛的心思，不過也提前和他說好見不到眇眇的可能。畢竟眇眇是孫固言的孫女，也是千金小姐，雖說周小牛和眇眇年紀還小，但是大戶人家在男女有別之事上十分嚴格。

    周小牛興奮地點點頭，“我不會亂跑的！”

    就算見不到眇眇，看一眼眇眇的家長什麼樣子也是好的。

    於是這天早上，林六娘和周鶴川帶著周小牛來到了孫府。

    周小牛果然如他先前保證的一樣，異常乖巧，和平時比起來，就像是吃了靜心丸一樣，走在孫府裡，連眼睛都沒有亂動一下。

    他知道孫固言是眇眇的爺爺，因此嘴也十分的甜，一口一個“孫爺爺”。

    孫固言也認出了周小牛就是當時陪在眇眇身邊的小男孩，也是眇眇後來跟他說，對她很好的小牛哥哥。

    孫固言見這小男孩雖然年紀小，但是十分懂禮數，不自覺心生幾分好感，不自覺多問了幾句，“鶴川這侄兒多大了？開始唸書了嗎？”

    周鶴川：“今年五歲，如今是跟我在村裏的學堂唸書。”

    孫固言捋了一把鬍鬚，“看著是個聰明伶俐的，你這侄兒若是悉心教導，日後也不會差。”

    孫固言看著虎頭虎腦，滿臉福氣的周小牛，心裏有了個隱約的想法。他年紀大了，但是眇眇還小，不能一直照看眇眇，要是哪日撒手去了，他也要保證眇眇後半輩子無憂無慮。

    只不過，他還得再考慮考慮。

    孫固言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收起思緒，對周鶴川夫妻道，“我那老友如今就住在我府上，他性子不喜人打擾，我帶你們過去。”

    孫固言看了一眼周小牛，“讓小牛就留在這裏吧，我這老友不喜人多，這裏有侍女小廝陪著，不會出問題。”

    周小牛突然開口：“孫爺爺，我能去找眇眇玩嗎？”

    孫固言愣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腦袋，“當然可以，來人啊，帶這位小公子去找小姐。”

    林六娘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侄兒給您添亂了。”

    孫固言擺擺手道，“眇眇這孩子從小就一個人，鮮少有同齡人玩伴，有人能陪她玩，我也高興。”

    雖說是男女有別，可是如今周小牛不過五歲，眇眇四歲，都還是小孩子，沒有防的那麼嚴。

    而且孫固言確實存了其他心思。

    因此在周鶴川被神醫診治的時候，孫固言悄悄離開了老友的住處，去了小孫女的院子。

    還沒進去，孫固言就聽到了兩個孩子的說笑聲，主要是周小牛在給眇眇講故事，眇眇似乎也很感興趣的樣子，時不時發出笑聲。

    孫固言進去的時候，周小牛正在給眇眇講“蒼頡創制了文字，嫘祖製作了衣裳”的故事。

    孫固言駐足聽了幾句，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走進院子。

    見到他進來，眇眇甜甜地叫了一聲：“爺爺。”

    周小牛站起來，乖乖地行禮：“孫爺爺好。”

    孫固言問：“你剛纔說的故事是誰教你的？”

    周小牛撓頭，“是我二叔教我的。最近在學《千字文》，二叔說要明白裡面的意思，才能更好地背誦。”

    孫固言有心考他：“那你還記得剛纔說的故事是哪一句嗎？”

    周小牛對答如流：“是‘始制文字，乃服衣裳’一句。”

    “好，很好。”孫固言連連稱讚道，“你學得很好，好好讀書，日後定能取得成績。”

    周小牛摸了摸腦袋，“那如果我好好讀書的話，我就可以天天和眇眇玩嗎？”

    周小牛這個年紀，對於科舉做官的意義，還有些懵懂。他現在滿腦子是，希望能天天和眇眇妹妹玩。

    聽到這話，和孫固言心裏的某個念頭不謀而合。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週小牛，他年紀雖小，但眉宇之間看得出來是一個性情很好的孩子，教養也極好。

    自己的兒子在戰場為國捐軀，兒媳早已改嫁了，只留下一個小孫女。

    京城的那些世家勾心鬥角，華麗的外表下面藏滿了齷齪，孫固言不打算把孫女嫁到那些吃人的府邸裡。

    他原先的計劃是想，等眇眇大了，從那一年新錄的進士中找一個家世一般，但是品性不錯的年輕人給眇眇。

    但是，眼下不就有一個現成的人選？

    看得出來周小牛極為聰慧，若是仔細教導，將來考取功名不成問題。而且若是周小牛從小和眇眇一起長大，將來自己也能更放心地把眇眇交給他。

    一時間，孫固言心裏原本那個隱約的念頭變得清晰起來。

    更何況周鶴川還是自己的弟子，他相信還有周鶴川在，將來也不會容許周小牛有負眇眇。

    於是孫固言摸了摸周小牛的腦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那要是眇眇妹妹可以一直和你玩，你會一直照顧她，保護她嗎？”

    “當然！”周小牛毫不猶豫地點頭保證。

    孫固言捋著鬍鬚滿意地笑了，此事，他打算先和周鶴川稍稍透露自己的想法，順便再觀察周家人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