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良心的困擾
在考場中被隔離封禁了近半日之久,場內的考生們終於得到訊息,他們可以照常回家了。
在隔離期間,考生們可以在考場內清楚地聽到外界的喧鬧之聲,他們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一個極有氣場的女人一發話,事情便得到了解決。
不同於亂成一團的大多數考生,李忠明始終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還躺下身子閉眼小憩,以蓄養精銳。
外界的紛擾與他無關,他認為,自己只需要好好地配合考官的安排,此事終會有一個結局,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一輩子被困在這又悶又溼的小屋裏。
忽然,外界的騷亂變得更加激烈起來。
饒是李忠明,也忍不住豎起耳朵仔細地聽,到底是什麼,引起了這般紛亂。
聽聲音來看,似乎是事情終於得到了解決。
他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一道溫潤卻堅定的女聲傳入他的耳中,李忠明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聲音,他可熟悉極了。
“這是素素?”他低聲,喃喃自語道,神情中帶著些許詫異之情。
閉門許久,他也有好些日子沒有操勞茶行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媳婦富有過人的經商能力,不僅把茶行打點得穩穩妥妥,還自己開了一間醫館。
但他卻從來沒有見過蘇素素這般氣場全開的模樣。
只是聽著聲音,他便可以想象出風嫣然站在眾人面前,面帶著堅毅而不容置喙的神情,穩妥而又毫不驚慌地安排著現場的一切。
可他又沒有辦法把這樣的形象與柔柔弱弱的蘇素素對應在一起。
他心不在焉地站起身來,跟在人潮的末端,不慌不忙地踏出了考場。
封閉在陰暗的環境裡久了,他便有些不適應外界的明亮,奪目的日光刺得李忠明忍不住伸出手去遮擋著自己的眼睛。
“忠明相公。”那熟悉的聲音在李忠明的前方響起。
他眯著眼睛望去。
他的夫人站在日光之下,依舊維持著方纔霸氣側漏的姿勢,儘管呼喚他的口氣十分溫柔,但她眉宇間的凌厲卻還未完全褪盡。
陽光下,風嫣然似乎在散發著萬丈光芒。
李忠明好一會兒沒有緩過神來,眼前的蘇素素,和記憶中那個落水後仍不驚不慌的女子緩緩重合了起來。
逝者已去,他再怎麼思念也無濟於事。
李忠明眸色一暗,強行把心神定下,微笑著走向風嫣然;“辛苦了,回家吧。”
風嫣然卻是呼吸一滯。
她想象過千萬種李忠明可能說的話,但無非皆是諸如“你能力真強”“你好有魄力”“謝謝”此類的誇讚或感謝,卻沒想到,他走上前來,說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僅這麼一句話,忽然讓風嫣然百感交集,萬千思緒涌上心頭。
她鼻尖一酸。
她真的很辛苦,她真的累了。
她從不曾和李忠明說過,在他奮力備考的期間,陳氏三番兩次想方設法地刁難,甚至不給她歇息一刻的空當,她一面在茶行、醫館和藥房三方的工作中百般周旋,一面應付陳氏的打壓和攻訐,在正式考試的前一天,她還得轟走來家中討錢的李長貴夫婦二人。
真要說來,李長貴夫婦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一半。
他們確實起到了干擾思緒的作用,只是作用的物件,從李忠明變成了風嫣然。
一切終於結束了。
風嫣然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李忠明考試結束,只需要靜候放榜,在此期間,她再也不用一人打點如此多的事務,怎麼說都多了一個分擔之人。
若是說在過往的日子裏,她每天都像打了雞血一般,馬不停蹄地工作著,似乎有用不盡的精力,那麼此刻,所有的疲憊和無力感都涌上了風嫣然的心頭。
她有些訝異於自己此刻的感性。
在她自己的產業“風華”崛起的日子裏,她也是隻靠自己一人的力量,將產業扶持起來。
回想起當時,她也承擔著非人的工作量,日夜不停地工作,工作,還是工作,不曾停歇一秒。
但那時的她,似乎真的有著揮霍不完的幹勁,在重重工作的包圍之下,她也不曾感到一絲疲憊。
此時此刻,她卻忍不住淚如雨下。
風嫣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種委屈來自於她的自身,而非蘇素素本體的情感,而這樣的情緒似乎是源於眼前這名男子的關懷。
大概這便是有所依靠的力量吧。
風嫣然心情複雜,卻又懵懵懂懂,並不明白自己的情緒。
李忠明見她紅了眼,心生憐愛之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再怎麼強大,終究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他正欲開口道回家吧,風嫣然卻忽然抬起頭來,頂著紅紅的雙眼問道:“相公,你是讀過聖賢書的人,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李忠明有些訝異,但很快,他便明白了,風嫣然正被強烈的愧疚感所包圍著。
這份愧疚感,想必是來源方纔她的所作所為。
李忠明的猜想十分準確。
風嫣然爲了扳倒陳家,讓陳家在眾人面前顏面盡失,名譽掃地,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拿出解藥來,而是拖延著眾人的治病時間,甚至利用了民眾們的感情。
如此一來,有幾名考生的病情便沒有辦法得到及時醫治。
為此,她的良心始終難以感到安定。
李忠明也有些啞然。
風嫣然的所作所為,確實是違背了儒道,但從商業角度而言,卻又無可厚非。
畢竟,這是打擊陳家的最好時機。
李忠明思考片刻,還是決定站在風嫣然這邊。
“你做的沒錯,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是你唯一的選擇。”他沉聲道,“你不必良心不安,對那些百姓來說,是他們欠你的。”
風嫣然猛地抬眸,對上李忠明堅定而誠實的目光。
她覺得眼前的男人並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真切地選擇了她。
她回頭,望著熙熙攘攘散開的人群。
陳英才似乎頃刻間蒼老了許多,佝僂著身子,由兩名兒子攙扶著朝遠方走去。
她知道,這回,陳家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