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場圍堵著的人群登時是一片騷亂。

    那為首者自然是風嫣然安排的眼線，而他身後跟著的一行人裡，既有風嫣然安排的起鬨者，也有出於好奇自發跟上游行隊伍的普通百姓。

    陳英才的臉登時變得刷白，陳啟望也沒了聲，臉色難看地瞪著風嫣然。

    風嫣然微微揚起自己的下顎，恥笑地欣賞著二人精彩絕倫的表情，尾音上挑著問道：“請作答，如若陳氏三子都因某種原因有事外出，家中僅留下奴僕和陳老太太，試問，當發生火災之時，住在頂樓的陳老太太將如何出逃？”

    陳啟望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倒是沒有想到，風嫣然也會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你放火？”他的眼中，似乎有什麼難以言述的情緒正在緩緩滋生，深不見底的瞳孔忽然猛地一縮，看著風嫣然的神情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殺人放火，蘇素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被陳啟望用這樣的眼神看著，風嫣然忽然覺得後背一涼。

    她只覺得，此時此刻的陳啟望，似乎與往日所見之人有所不同。

    她早覺得陳啟望十分可怕，也見識過他的心狠手辣，聽聞過他的殺人不眨眼，但往日與陳啟望相遇之時，她卻從來沒有見過陳啟望流露出此刻的目光。

    那眼神，彷彿他正在看著的……是一個死人。

    這種怪異的感覺讓風嫣然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了起來，神差鬼使的，她不自禁說出了真相：“哪裏有什麼火，不過是在窗外舉著些火把不斷舞動罷了。”

    趁著最後一場考試的夜晚，夜深人靜之時，風嫣然派遣幾個行動矯健的隨從把梯子從窗外架在陳氏住屋的牆上，順著那梯子爬上了陳老太太所居住的頂樓，在那窗外不斷搖著火把，用僅老太太可聞的聲音小聲驚呼“著火了”。

    陳老太太已然年過花甲，眼睛更是不大好使，半夜驚醒，顧不得細看屋內究竟是不是有火星，只看那窗外一片紅色，心下大亂，連忙爬起身來，也顧不上坐那輪椅裝作腿腳不便的模樣，一瘸一拐地跑下樓去。

    直到跑到樓外，她才發現這宅子一片寧靜，更無半點火星。

    一頭霧水之時，忽然蹦出一群人，指著她的腿，佯裝一臉驚訝地問道：“老太太的腿怎麼能走路了？”

    直到此時此刻，陳老太太才知道，自己竟是中了圈套。

    也難怪自己下樓時屋中一片寧靜，敢情那些隨從都在沉沉地睡著，她還心中怨恨他們只顧自保，竟不知上樓救助手腳不便的老太太。

    她原想息事寧人，用錢打發走眼前這群陌生人，再溜回屋中佯裝無事發生。

    然而那群人卻叫囂得越發大聲，陳老太太見事態暴露，咬咬牙又跑回家中，閉門不出，任那群人如何叫都不再出門。

    沒想到，那群人非但沒有罷休，被陳家匆匆趕來的侍衛們趕走後，還一路鬧著，把這事在四方宣揚開來，一路遊行著宣傳到了考場。

    得知真相後，陳英才竟是氣得兩眼一翻，直接暈厥了過去。

    陳啟望卻沒有扶他，任憑著父親摔倒在草垛上。

    風嫣然原有些懊惱自己把真相告訴陳啟望，但想想這對她也並無害處，只是不會讓敵人那麼痛苦，便也平復下了心情。

    但讓她有些不解的是，陳啟望聽聞了她的說辭後，嘴角竟掛起往日那個令她熟悉的賤笑，眼中那片令她陌生的情緒，也消失得蕩然無存。

    陳啟望再次開口，竟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我還以為，你也喜歡吃人血饅頭，踩著別人的屍骨走上頂峰呢。”

    他的口氣十分輕鬆，彷彿只是在說今天的天氣真好。

    風嫣然微微眯起眼睛，著實是有些看不透這個奇怪的年輕人。

    見風嫣然沒有迴應自己，陳啟望也毫不在意，而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然後彎腰將他扶起。

    只這一眼，風嫣然終於明白自己方纔說不出的怪異感覺究竟源自於何處了。

    陳啟望看著自己的父親、哥哥的眼神，竟與剛纔看她的那般神情一模一樣，麻木而不帶任何的情感。

    風嫣然忽然有些好奇，這個人究竟腦中在思索著些什麼。

    陳啟望似乎覺察到了她試探的目光，轉過頭朝著風嫣然露出一絲痞痞的笑容：“我們會道歉的，就按你說的去做。”

    說罷，他便不再逗留，扶著父親便離開了現場。

    風嫣然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贏了陳家，本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但不知為何，當勝利的物件變成了陳啟望之時，她卻怎麼也沒有那種本該擁有的痛快滋味。

    陳谷河此時也從考場裡出來了，裡面顯然是悶極了，他的衣襟全都被汗水浸漬透了。

    但即便如此，也遮掩不住陳谷河臉上的喜悅之情：“考生們都已經有明顯好轉了，我把藥按照病情嚴重的情況分發給他們，現在，差不多可以解除封禁了。”

    “就這麼解除沒有問題嗎？”

    “再悶下去又要悶出病了！”陳谷河笑著回答道。

    當一個個考生從考場中魚貫而出之時，陳谷河注意到，周邊的百姓似乎都在用飽含著複雜感情的目光凝視著自己。

    他有些不解地看著風嫣然。

    風嫣然微微一笑，輕聲道：“陳大夫，你清白了。”

    陳谷河開始還沒有理解她話中的含義，但當他反應過來之後，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雙眼，渾身上下不住地顫抖著，似乎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淚光在他滿是疲倦的雙眼中閃爍著，他無法控制地用雙手掩住自己的溝壑縱橫的面龐，不住地嗚咽了起來。

    風嫣然知道陳谷河的這一路走來，究竟是有多麼不容易，輕輕嘆了一口氣後，她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的後背。

    然而，一旁的任財卻敏銳地注意到，打了一場徹底的勝仗之後，風嫣然的表情卻異常凝重，似乎心中正在飽受著什麼非人的煎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