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待你好不是，打你出去也不是，怎生得如此磨人。豈不知你這樣的，最是討人厭，怪不得她當年決絕離開，至今了無音訊。”

    如此言罷，金粉姨立刻捂嘴，心道自己真是老了，竟是這樣碎嘴，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一氣倒了出來。

    那人聽完，臉上倒是不見氣憤神色，只是灌酒的手從此不停。

    直到金粉姨不忍心起身攔他，硬是將杯子從他手中奪了下來。

    “我錯了，自己打嘴就是，你又何必拿自己的身子與我這個小女子計較。冷揚哥哥，要我如何賠禮，你儘管說便是。”

    這人正是偷偷來此的暗甲，原名冷揚，只是這名字除了僅剩的幾人，知道的寥寥無幾。

    “你這小丫頭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嗎，“暗甲稍稍用力就從她手中奪回了酒杯，順便敲了敲她的額頭，”寧折不彎，遇剛更剛，讓你賠罪，又不知要給我下什麼圈套，老頭子我可不上當。”

    略頓了頓，他像是想起了某人，繼續言道：“再說，嵐兒可是非常護短的，寧可自己彎腰，也絕對捨不得讓你委屈，所以，賠罪什麼的，我可不敢肖想，免得讓她更加氣我。“

    “珠嵐她……“想起她，金粉姨自是心中難受，殘忍的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只是強做歡笑，對著他戲說：”誰讓她是姐姐，我做的事，自然該她幫著擔待。“

    “說得也是，她確是這樣的性子，也許就是因為她這個樣子，當年纔會吸引得我對她如此著迷的。”

    暗甲低著頭，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而低聲言笑，舉起面前的酒杯，咕咚灌完一杯，又倒了一杯灑在地上，真心感嘆：“好酒！嵐兒，你也陪我一杯吧，來生別再與我置氣了。”

    金粉姨倒吸一口涼氣，“你如何得知的？”

    “小丫頭，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時，你是幾歲嗎？”

    暗甲定定看她，等著她的回話。

    “十幾歲吧！”

    “你現在幾歲？”

    “哪有這樣問女孩子年齡的，冷揚哥哥好沒道理。”

    他無奈搖頭輕笑，“以我的年紀，都可以把你生出來了。要不是看在嵐兒的面上，你倒是該叫我一聲叔叔的，如今，還跟我擺什麼小姑娘的譜，問你什麼說什麼，快點！”

    原本金粉姨是想遮掩過去這個話題的，奈何這位“大輩”不願，只能伏低做小，好好回話。

    “到底幾歲？”

    “二十……”

    “嗯？”

    被他一瞪，金粉姨竟是有些心虛，只得把心一橫，真實年紀脫口而出：“三十七，行了吧，滿意了吧！”

    “你自己算算，你我相識已經二十幾年時間，還不是你眼神動動，我便知道你哪裏有鬼，死丫頭。”暗甲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過去，繼續唸叨：“其實，我早就想開了，當年丘孜一別，此生我就沒想過還能與她再相見，所以萬事你全不必瞞我。”

    “倒也不是有心瞞你，”金粉姨貼心地替他再次斟滿酒杯，“只不過你與珠嵐的事情，到現在我都是聽你自己說起，並未親眼得見。”

    “你不信？”暗甲自顧自喝酒，即使聽她如此問話，臉上卻也並無惱怒神色。

    “倒不是不信，只是到現在依然覺得離奇，想要再聽你說一遍。”

    金粉姨的請求，倒也算不上強人所難，充其量不過是難以與他倆共情而已。

    “敢情你這丫頭，是將我倆的過往當做傳奇話本子聽呢，你如何對得起嵐兒？”

    她卻不以為意，繼續強辯：“我若是不聽不問，纔是對不起珠嵐呢，你說是不說？”

    “說也可以，你雖用不著擺酒謝我，可這些個好酒總要隨便我喝吧。”

    反正都是講條件，她說，他自然也是大方地提了出來。

    “好，全聽你的。”金粉姨快步坐回去，準備繼續再聽一回故事。

    “快說吧！”

    暗甲笑道：“急什麼，先容我多喝幾口，想想開頭如何說得精彩。”

    她坐在一旁，臉色焦急，迫切說道：“既受了我的禮，便要好好說，不能添油加醋唬我，這過往故事，我可是聽了好多年了。”

    “那還要我說？”暗甲二話不說，先行拍開一罈酒，給自己斟上滿杯，仰頭一飲而盡，“暢快，暢快！不如，你說給我聽吧，反正你也已經可以背下來了，有什麼漏的、缺的，我在一旁給你補上。”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既然這樣，那這酒，你可就不能白喝了，該付多少銀子，就付多少銀子，大不了，給你一個小小的折扣。”

    “那還是算了，我自己個說吧！你這裏俱是鐵公雞一般的人物，特別是雪娘，雁過都要扒層毛的。你說的那一點點折扣，怕是連丁點大的銀子粒都不如，老頭子纔不上你當。說到底就是，要銀子沒有，你看著辦吧！”

    面對同樣是守財奴的老頭子，金粉姨笑得花枝亂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那還不快點說，小心我搶了你的買賣。”

    “等等，我再喝一口。”

    往事畢竟難言，暗甲開始給自己灌酒，一杯杯酒如水一般灌了下去，直至微醺時候，他的心不再這麼痛，口中的話才漸漸多了起來，將當年往事娓娓道來，更是將所有實情徐徐展開。

    “當年……”

    當年，皇上安排在邊疆的暗衛傳回訊息，說是丘孜赤金騎偶有異動，不知會不會正在圖謀對天朝不利的事情。

    於是，皇上派了暗甲快馬加鞭趕赴邊地，又暗中命他潛入丘孜，探查一切有關敵情。

    暗甲那時候年富力強，論武功又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因此並未耽擱多少功夫便已深入丘孜腹地。

    這一路，他不僅見識到了與傳言甚是不符，幾近流離失所的丘孜百姓，更是有幸遇上了讓他一輩子魂系夢牽的可人兒。

    是夜，就在靠近丘孜駐軍的一處山坡上，他悄悄潛伏時，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位面容清秀的姑娘正不羈地躺在草地上，仰望著星空，只管一顆顆地數著天上的星星。

    “一千七百五十一……兩千三百一十二……三千八百九十九……，累死我了！這樣數下去，何時才能數到一萬，等到山雪蓮開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