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案件後的處置
退堂之後,賀延安被蕭璟聿一起拉了後堂,同時一起來的還有帝師徐閣老。
賀延安對於皇帝的單獨召見仍是保持著警醒,再三辭讓蕭璟聿拉他同坐的意思,恪守為臣之道,端肅地行了禮:“陛下,不知召草民有何要事?”
蕭璟聿稍有些驚訝,笑了笑:“朕看你的文墨,還以為會是個桀驁不馴的人,沒想到禮節還挺周到。”
賀延安垂眸:“慚愧,當時求見閣老時心懷憤懣,如今回想起來確實不夠成熟,無怪閣老提點了一番。”
“是嗎?朕倒很欣賞你的不忿和怒火。”蕭璟聿站起身,走到賀延安跟前直直看著他的演講,“如此纔有朝氣,纔像個少年人,要是年紀輕輕就如老學究一般暮氣沉沉,那未來還有什麼希望。”
蕭璟聿這話說得很直白,都沒有顧及到就在身邊的資深老學究徐閣老本人,賀延安朝那邊覷了一眼,卻見徐閣老捋著白鬍子放聲大笑。
“皇上說得不錯,少年人該有少年人的樣子,你們應當站在父祖的肩上開疆拓土,而不是關在祖廟裏作些循規蹈矩的文章。我們這些老傢伙,任務就是給你們護航,一代人有一代人該做的事。”
賀延安聽到此言,驚訝于徐閣老的開明,另外一方面也有些許疑惑。
徐閣老覺察到了他的想法,輕笑道:“怎麼?是不是奇怪老夫先前對你那麼嚴厲,現在卻放開了那麼多?”
“閣老洞幽燭微,學生的想法瞞不過您。”
“呵呵,先賢亦有言,猛政如烈火,令人望之便生畏,而寬仁則與水一般,看似柔弱但卻能奪人性命,世人卒於烈火者鮮,溺斃於江河者甚眾,蓋因畏危易而敬德難。對子弟的教導也是如此,嚴厲與寬仁尺度的把握需慎之又慎。之前老夫對你瞭解不深,見你文中頗懷怨懟之語,就只能倚老賣老打壓了一番,如今見到你辦案條理清晰,機敏過人,也就放心了,確實是上天賜予陛下的良佐啊。”
賀延安身子躬得更深:“閣老用心良苦,學生謹遵教誨。”
一旁的蕭璟聿聽完老師長篇大論之後,已是耐不住了,又跳到賀延安身邊:“賀卿,你可真的要幫朕啊!朕登基三載,一直就在找能輔佐朕成大業的人才,等了那麼久,這個位置非卿莫屬。”
賀延安知道皇帝這句話是在表達他求賢若渴的心情,不過聽起來總感覺有點奇怪,撇開這熱切的語氣不談,還有一個顧慮縈繞在他心間。
“陛下,草民還有一事想請教聖意,我們這些牽涉到舞弊案的人會得到怎樣的處置?還能參與來年的春闈嗎?”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雖然舞弊案的首犯已經抓獲,等議罪判刑就能昭告天下,不過牽扯其中的舉子究竟誰清白誰真的領會到了洩露的題目,這很難查,一通排查下來,恐怕殿試都放榜了。
這同樣也令蕭璟聿十分頭疼,衛元忠的陰謀,就像把一滴墨汁滴進了水裏,現在已經糾纏在一起,難以分辨。
蕭璟聿煩躁地走了幾個來回,大袖一揮:“罷了,總之賀卿你肯定是清白的,朕開個恩典給你拔擢,餘下的慢慢再查。”
賀延安擔心的就是這個,忙阻止道:“陛下請三思,這樣做既會讓朝中百官視我為幸佞之輩,也會讓京城士子寒心。科舉是三年一次的大事,多少學生寒窗數載只為這一天,若這回無辜之人被白白耽擱了,對他們是莫大的打擊,三年後還不知是怎樣的光景。”
這話戳痛了蕭璟聿的內心,他看看自己的老師,又把目光轉向賀延安:“那你說,該怎麼辦。”
賀延安並沒有急著給出建議,而是不疾不徐地背起一首長詩來。蕭璟聿起先不知道他賣的什麼關子,有些不耐煩,但是隨著詞句的流轉,竟也慢慢沉靜了下來,直到整首詩唸完。
“好,此詩意境曠達,不失為一首佳作,朕聞其中行文遣詞與你之前所作的文章頗有相似之處,是你寫的嗎?”
賀延安躬身回道:“是,但並不完全,此詩是學生被圈禁時與關在隔壁的今科解元唐遠所聯。陛下,能輔佐您成就大業的並不止賀延安一人,您身為天下主,當廣納四海賢才於麾下,如此,社稷之興指日可待。”
一番話說完,蕭璟聿再次陷入了沉思,而旁邊的徐閣老則對賀延安投去了讚許的眼神,似乎在說自己真的沒看錯人。
年少的帝王最後還是沒能想到妥善的解決方法,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師。
徐閣老捋了捋鬍子,道:“延安說得甚是,這是陛下登基以來主持的第一次科舉,意義非凡。如果出現大範圍的株連,恐怕會使人心動搖,甚是不吉。依老夫看,不如皇上施降天恩,另闢一榜,您親自出題。”
“另闢一榜?”
“對,禮部既然出了洩題的事,當然應該整頓,但取士一事不能耽擱,陛下您可以令京城士子再考一次您出的題,一來彰顯天威,二來也能篩選出真正的人才。”
蕭璟聿聽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看向賀延安:“賀卿,你覺得此策如何?”
“學生替京城士子謝過陛下,謝過閣老。”
在賀延安心中,這不是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不過也已經是他們這些士子和皇上一方都能接受的一種平衡,所以他選擇了接受。不過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他現在的想法已經轉變了很多,若是放在以前,他大概不會去管別的士子會怎麼樣,如今漸漸眼中和心中都裝下了更多的東西。
要商量的事全部落定以後,徐閣老去安排皇帝回宮的事宜,把空間留給了兩位少年人。
蕭璟聿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老師一出門就黏到了賀延安身邊;“你知道我剛纔為什麼會想到用字跡來詐衛元忠麼?”
徐閣老不在,蕭璟聿立刻丟掉了為人君的架子,甚至自稱的用語都變了,可以看出他對詐出衛元忠的事十分驕傲,眨著眼睛一副求誇讚的模樣,讓賀延安想起了自家弟弟。
“皇上英明過人,所用計策當然很高潮。”賀延安順著他誇獎。
不過蕭璟聿卻沒有表現出他預想的開心,而是彎著一雙笑眼搖了搖頭:“皇帝也不是聖人,真能未卜先知我就沒有那麼多煩惱的事了。實話告訴你吧,我也是受你啓發。”
“我?”
“對,這也是我執意想找你做輔佐的原因,我聽老師說過你和你的婢女勇闖閣老府的故事,就是用字跡當的敲門磚,你的婢女模仿你的字寫了你的文,讓老師覺得事出蹊蹺,這才接見了她,引出案件的種種蛛絲馬跡。”
“那這又是如何啓發了陛下?”
“老師說,她字跡雖然模仿得很像,可是每個人寫字的筋骨都是不一樣的,就算書法大家臨帖子,也不能做到全無二致,而衛元忠是個極謹慎的人,這等大事他不可能交於他人之手。”
餘下的不用再說亦已瞭然,蕭璟聿手上有那封告密信,只要印證字跡是衛元忠所寫他就跑不了,而且他根本沒想到皇帝會親自出手,所以才如此不甘。
“陛下英明。”知道了緣由過後,倒真讓賀延安對這小皇帝另眼相待。
蕭璟聿得意地笑了笑,又興致高昂地問:“你身邊那位巾幗英雄究竟是誰?我想見見那位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