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雯因為之前的採花盜風波，被父親關在府裡，終日百無聊賴。

    不過，今天終於有一件好事發生，她在前院和門房纏鬧著要出去的時候，一位貴客不請自來，那便是當今皇帝蕭璟聿。

    “陛下，您怎麼來了？”門房被他的突然造訪嚇得不輕，他和住在這裏的姑姑感情很深，當皇子的時候就常來拜訪，資格老的下人都認識。

    江雯意外撞見他，也特別高興，覺得總算是給無趣的禁足生活增添了一點樂趣。

    “這還用問，當然是來探望殿下的，你還愣著作什麼，快去通報呀，這裏就交給我吧。”她馬上找了個理由把門房支走，然後靠著廊柱笑著望蕭璟聿，“自陛下登基以後，就沒有再造訪過駙馬府，果然當上君王日理萬機很是辛苦，我這樣沒野心的就寧肯選擇當一個富貴閒人了。”

    蕭璟聿與江雯還算熟識，聽她打趣也不惱，反而打消了一些焦慮難安的感覺，他笑著回道：“雯兒你的逍遙滿京城都知道，但不是誰都能有這份福氣的。”

    “我算得上什麼福氣呀，不過趁著年輕瞎玩罷了。”江雯巧笑嫣然，就算對方是九五至尊也毫不怯場，“對了，陛下登基後事情忙，規矩也大，今天怎麼有暇過來？”

    蕭璟聿只含糊地說出來辦事，順道過來看看姑姑，不過江雯久浸名利場，慣會察言觀色，從他的表情就猜到了肯定遇上了大事。但她也沒有拆穿，和位高權重者交往，懂得什麼時候閉嘴比會找話說更重要。

    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寒暄，江雯說大長公主在別院佛堂，現在門房應該已經趕到通傳，讓蕭璟聿直接過去就行。

    蕭璟聿果然對她十分感激，這個名義上的表妹雖然並沒有皇家血脈，卻讓他覺得相處起來很是舒適。

    這一切都是表面功夫。

    送走蕭璟聿後，江雯當然不肯捨棄在皇帝面前露臉那麼好的機會，而且這對姑侄的談話分量極重，她可不能錯過，於是快步跑到小廚房，讓廚娘給盛了幾份精巧的點心，一心要趕著去獻殷勤。

    而另一邊，蕭璟聿對去佛堂的路十分熟悉，不多時就已經到了地方。

    門房確實已經先一步趕到，不過此時他還恭恭敬敬候在門口，不敢上前打擾。見蕭璟聿前來，他忙上前行禮：“陛下恕罪，殿下正在裡面誦經，小人還沒來得及通報。”

    “無妨，是朕唐突打擾，你做得對，朕等一會兒就是了。”

    屋裏的人其實已經聽到了院中的動靜，不過仍是不為所動，繼續虔誠地念誦經文。待這一節念罷，她終於緩緩起身，迎到門前。

    “陛下，許久不曾見了，你還好嗎？”

    蕭璟聿倉皇地轉過身，眼前的人氣韻高雅，身上所著只是素紈，既沒有繁複華美的刺繡，也沒有經過稀世珍奇的草木礦石等物浸染，自然也就沒有耗費巨大的資財和數百能工巧匠的汗水。自從遭逢那次大變之後，她就選擇了儉樸的生活方式，每日二食，不見葷腥，華貴的衣衫和珠釵也一併棄了，但這樣仍無法掩去她的貴氣，那份氣度不依託於累贅的身外物，而是在於幾十年浸潤養成的涵養。蕭璟聿的生母去世得早，他現在也還沒立皇后，眼前這位便是如今大月朝身份最尊貴的女子——燕國大長公主蕭流逸。

    “姑母，許久不見，是侄兒怠慢了，太久沒來看您。”蕭璟聿愧疚地欠了欠身。

    蕭流逸忙上前還禮：“陛下這說的哪裏話，自古天家先論君臣再講親緣，如今您已是一國之尊，當然國事為重。”

    “姑母，我就開一個玩笑，你還認真了。”蕭璟聿進前扶起姑姑，還狡黠地笑著眨了眨眼睛，神態就像小時候一樣，“你也千萬別再那麼多禮了，宮裏那麼多規矩，都快把我折騰壞了，在外就鬆快些吧。還有，還是叫我聿兒吧，現在也就只有你這麼叫我了。”

    蕭流逸起身對著似乎還沒有長大的侄兒笑了笑，眉梢眼角盡是溫柔：“這孩子，當了皇上還是這樣頑皮。”

    蕭璟聿坦然笑道：“只在姑母面前這樣！”

    蕭流逸體諒他辛苦，也就沒再說什麼規矩，攜他一起進了屋，屋裏已經泡好了清茶，她每天下午這個時辰都要來禮佛抄經。

    “聿兒，只有粗茶，不要嫌棄。”

    “姑母這的清茶才最好呢，喝了教人心曠神怡，聿兒在宮裏的時候也常想。”

    蕭流逸輕笑：“你慣會哄我，不過是尋常人家也常見的粗茶，有什麼稀奇的。”

    “姑母心誠，常供在佛前的茶怎麼會不好呢？同樣，神佛也一定會眷顧姑母你的心願，會讓長寧郡主與你團聚的。”

    蕭璟聿說這話時完全褪去了他之前嬉笑玩鬧的神情，無比認真，蕭流逸怔了一瞬，也微微嘆了一口氣：“我現在也不敢再有奢望，只求佛祖能發發慈悲，讓她平平安安地活著，就算我這輩子與她無緣我也認了。”

    說到後面，她的聲音中顯然帶了哽咽，蕭璟聿亦十分動容，攥緊了手心，一字一頓無比鄭重地說：“姑母，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長寧平安帶回的！那是我的責任，就算拼著皇帝不做……”

    “皇上慎言！”蕭流逸起身攔住他往下說，秀眉緊蹙，“這……你又是何苦呢？你知道，其實我並沒有責怪過你……”

    “我知道……可這是姑母明大義，又疼我，我不能把這當做理所當然的，長寧是因我之故而被人擄走不知所蹤，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罪。”

    這不是蕭璟聿第一次表明找回姑母女兒的決心，這麼多他也一直沒有放棄找尋，但這次似乎答案觸手可及，他腦子裏又映出了枝枝那張與姑母六七分相似的臉。

    而這話卻又意外嚇到了另一個人，那就是端著點心原打算進去獻殷勤的江雯。

    她聽了蕭璟聿的話後臉色煞白愣了良久，最後一聲雁鳴將她喚醒，狠咬著下唇匆匆轉身離去。

    “不，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決不能讓她毀了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