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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破綻

    這個聲音引起了在場一眾人等,包括堂上三位主審官的注意。

    裴尚書和京兆尹俱是一驚,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來,還是徐閣老佯裝咳嗽了兩聲,才把兩人制住。

    “二位稍安勿躁,派人去取筆墨來便是。”徐閣老淡然地說,然後使眼色讓他們二人坐好。

    賀延安也覺察出了異樣,不過這時候他選擇不問不說,靜觀其變。

    衛元忠更是臉色煞白,整個人愣在原地,剛纔那份從容蕩然無存。

    很快,神秘人要求的筆墨已經佈置好,在衛元忠面前置了一張方桌,墨也研好了。

    “我說一句你寫一句,請吧。”那人又道,可是衛元忠只滿頭冒汗,動也不動一下。

    徐閣老也從旁幫腔:“寫吧,衛書使,這也是能證明你清白的方法,老夫答應的,絕不食言。”

    衛元忠慢騰騰伸手拿起了筆,將其懸於紙上,但整個人還處在怔忡之中,任由飽滿的墨汁從筆端滑下來,染黑了一片。

    “對了,”那人繼續提要求,“不要拿右手,用左手寫,寫完就能見分曉。”

    衛元忠顫著聲道:“……下官自幼不習左手寫字,恐怕出來的會是歪七扭八不堪入眼的東西。”

    簾帳後面的人卻回道:“沒關係,要是想看你平時的字跡,找公文不就行了嗎?這次就想看點不尋常的。我念,你寫,快點吧。”

    堂上其餘人都很疑惑,不知那人這樣做究竟有什麼目的,不過他仍不緊不慢地推動著自己的計策。

    “寫,‘臣忝受皇恩,空有七尺之軀不得與君分憂,今又見天子腳下,恩科之重,竟有人行止不端,妄作舞弊之舉,實感剜心錐骨,痛徹五內……’”

    衛元忠聽到這,整張臉已經是如紙一般煞白,顫抖的手歪歪扭扭寫下了兩個字以後突然把筆一扔,猛地往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狠狠咬過去,登時把在場的人都給嚇到了。

    “他這是發了癲疾了!”柳姨娘大喊著躲到柱子後面,“發了病的人會亂咬東西,說不定連自己的舌頭都會咬斷!”

    此言一出,李季同和周圍幾個膽子小點的差役也都四散躲了起來,堂上的裴尚書更是差點翻倒了椅背。可這時一直藏在簾幕後面的人卻大步走了出來,指著發狂的衛元忠大喊:“快攔住他!不能讓他自殘!”

    鄭雷聽到之後立刻衝過去把衛元忠撲到壓在身下,然後撬開他的嘴把刀柄伸過去替下了他血淋淋的手指。

    雖然賀延安不認為衛元忠是真的有病在身,但這時他還是緊緊咬著那刀柄不放,眼裏充滿了恨意,然後兩行清淚溢了出來。

    “不要再負隅頑抗了。”簾幕後面走出來的一步步接近衛元忠,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那麼激動不就是因為戳中痛點了嗎?字跡只是其中一個線索,真要查起來,你以為你能逃得掉?”

    衛元忠流著淚扯出了一個笑容:“當然,您選擇站在他們一邊的時候起,我就註定一敗塗地了,陛下。”

    他的音量並不大,但是陛下這個稱呼還是如一聲驚雷,震懾了在場所有人。

    堂上三位大人都離座行禮,賀延安也向著他的方向俯身叩首,柳姨娘李季同乾脆被嚇得雙膝軟倒一副坐不坐跪不跪的樣子。

    “諸位都平身吧,尤其是老師,何必行此大禮。”

    隨著他的抬手示意,眾人起身站好,賀延安眼角微抬,看到眼前是一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雖然身著素衣也能看得出英姿超然,一派華貴氣度,正是大月朝登基三載的君主,蕭璟聿。

    蕭璟聿也感受得出四面八方都在悄悄打量著自己,不過最後他的目光還是落到了賀延安身上。

    “你就是賀延安?”

    “草民正是。”

    “不用那麼過謙,你怎麼也是金榜題名的舉人,以後就是朝廷命官了,朕還有很多要要仰賴你的地方。”

    “陛下過獎,學生現在不過一介白身,不敢妄自尊大。”

    “沒事,我看過你的文章了,是個有傲氣的奇才,憑你文章裡的風骨,我也不會相信你會去竊題。”

    兩人說到這,被押到一旁的衛元忠淒涼地笑了笑:“陛下既然已經決定偏向他們,臣再說什麼都是白費。”

    蕭璟聿瞥了他一眼:“衛書使難道現在還覺得委屈嗎?那為什麼剛纔不肯寫朕唸的內容?難道怕暴露那封檢舉信是你寫的?一旦證實了那封以李季同口吻寫的信是出自你之手,你就和他再也撇不清干係了。”

    “我只是利用了一下那個蠢人唯一的用處!吏治腐敗早已有之,此番不是正好讓陛下看清那些滿口聖賢書的偽君子?”

    “你這荒唐之舉分明連連同有真才實學的人一併害了,有什麼臉面義正詞嚴地說這些?”

    “真才實學?呵呵,他們是有真才實學還是投了個好胎?陛下你可知邊地學子更苦而且大部分根本沒有入仕的機會?在京城就算過得渾渾噩噩、不學無術也有很多門路能擠進朝堂。微臣寒窗二十載不過熬成了一個小吏;微臣弟弟,縱然是三歲誦詩九歲通史的天縱之才,可還是爭不過這些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就因為缺錢去給人替考,一生的仕途都給毀了!這渾渾噩噩的科場,早該有人砸個稀爛!”

    聽完衛元忠的控訴,蕭璟聿沉默了,他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後啞著聲音開口道:“朕身為天下之君,為求治不為求亂,你適才所言邊地學子的困頓,朕亦心痛至極,以後定當勉力改善。可是你選擇圖謀陷害其他無辜之人的時候,也就從被害者轉為加害者了,朕不能不罰。來人,把衛元忠收押入監,擇日再議罪刑。”

    兩側差役抱拳稱是,起身把衛元忠帶走,這時的他已經完全沒了神氣,像一隻人偶任由擺佈。

    把衛元忠帶下去之後,李季同和柳姨娘都舒了一口氣,覺得首惡已懲,那他們這樣“被矇蔽”的從犯應該能從輕發落。

    李季同還笑著喊了聲皇上英明,就扶著膝蓋準備站起來。

    “誰讓你站起來了?有罪之人還不跪好聽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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