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見孫成虎一磚頭把唐遠拍暈，十分驚詫。

    “你這是要做什麼？”

    唐遠掂了掂手上的磚頭，不以為意：“書呆子就是話多，跟他廢話那麼長時間幹嘛？”

    “那你也不應該直接把他給打暈呀。”

    “枝枝，別天真了，現在的情況已經大有不同。”孫成虎壓低聲音道，“之前沒有驚著這個書呆子，按照剛纔商議的計劃或許能成，可剛纔你也瞧見了他那副嘴臉，自己蒙冤不白，也不會讓賀少爺獨自脫罪，說不準明天就去向官差告密了。”

    枝枝聽著這話陷入了沉默，剛纔確實是疏於防備，被人把計劃聽了去，而且最糟的是那計劃能救賀延安卻救不了真的收了桂花枝的人，激起了唐遠的驚惶反撲。

    “那你說該怎麼辦？”枝枝有些不安地問。

    孫成虎微眯雙眼，目露兇光：“事已至此，只能先下手為強。他既不仁就休怪我們不義。”

    枝枝感到更加不妙，蹙起了秀眉，但沒有打斷孫成虎，靜靜聽他說完了計劃。

    “為今之計，不如來個釜底抽薪，反正賀少爺背後還有徐閣老撐著，這裏地處偏偏，現在外頭只有一個守衛，也就再一磚頭的事，放倒了他，我們再翻牆跑出去，先一步擊鼓鳴冤，說那書呆子有意誣賴，無奈何我們才逃了。反正我看他肯定不乾淨，把案子推到他頭上，賀少爺不就沒事了嗎？”

    枝枝被他這大膽又莽撞的計劃驚得說不出話來，屋裏的賀延安也沉默了，但孫成虎本人卻對此感覺良好。

    “還等什麼？這是送上門的機會，官老爺們就想結案，推個人擔下罪名不就成了嗎？反正他現在跟瘋狗似的逮誰咬誰，要被送進去不是件難事。”

    “是嗎？”裡面的賀延安終於出了聲，“大事化小，舍小保大，確實不失為皆大歡喜的結局。”

    “少爺……”

    “當初審理令兄案件的官員也是這麼想的吧？”

    此言一出孫成虎，肩膀猛地一顫，然後便定在了那裏。

    屋內賀延安繼續道：“結案可以很簡單，找出適合擔罪責的人，快刀斬亂麻，不擴大不深挖，既給了上面一個交代，又能讓受牽連而無事的人感恩戴德，當事官員還能搏個斷案如神的好名聲，一切都很完滿，除了被推出來頂罪的人。而且幕後黑手還是逍遙法外繼續流毒無窮，終有一日社稷被蠹蟲鑽得千瘡百孔，也就沒有能抓出來頂罪的人了。”

    賀延安這一番話，後面的家國大義孫成虎不太懂得，也不怎麼關心，但是提起他大哥，那卻是切膚之痛。他可以肯定大哥是受人指使而且代人受過，但就因為種種利益糾葛，他大哥揹負了不屬於他的罪名長眠地下，真相可能永遠被掩埋了。

    “……那你準備怎麼做？這次你招惹的可都不是善茬，你不想找人頂鍋，人家可能想著要抓你當替罪羊呢。”

    賀延安淡淡一哂：“我也不是那麼輕易令人宰割的，你剛纔不是說我背後有徐閣老當靠山嗎？”

    “不管什麼靠山不靠山，我相信少爺是清白無辜的，這纔是最大的底氣，我們不怕查。”

    聽到枝枝昂揚的聲音，賀延安彷彿看到了她那還稚氣的臉上一本正經的表情，不由唇角笑意更深：“對，我們不怕查，查個水落石出，讓眾神妖鬼怪各歸各位，擔起他們應擔的罪責。”

    兩個人默契通達，目標和努力的方向已經定下，孫成虎雖默默不語，但其實內心也已有動搖，而且對賀延安的看法正悄然發生著改觀。

    大方向有了，具體的行動方案也在商議中逐漸成形。

    賀延安建議枝枝去找賀禮成幫忙，他是信得過的，尤其需要花錢的時候，儘可以找他；又送給枝枝一隻外邦的鈴鼓，約定幾個簡單訊號，需要再聯絡的時候就在後巷搖鈴為號，就算有耳目注意到也可以瞞天過海。

    枝枝不住點著頭把賀延安的吩咐一一記在心上，還忍不住想讓少爺多說一些、再多說一些，彷彿這樣就能不迎來離別。

    可是話終有盡時，也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枝枝去做，待賀延安所交待的調查應對策略漸漸變成讓枝枝小心保重的叮嚀時，那就意味著分別的時候要到了。

    “枝枝，保重，記住任何情況下都要以保全你自己的安危為先。”

    枝枝抿著唇用力點頭：“我知道，少爺，你也務必多保重，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孫成虎抬頭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催促道：“該走了，我們已經說了很久，外面的差官也該來催了。”

    枝枝輕應了一聲，再次向賀延安告別之後同孫成虎一道離開了閣樓。

    小樓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賀延安望著窗外明月漸漸攀升，估算著枝枝應該已經回到了落腳的地方，雖然希望不大，還是希望她今晚能好好休息。

    閣樓裡的另一個人，此時也終於悠悠醒轉，揉著依舊疼痛的腦袋艱難地坐起身來。

    頭疼讓唐遠坐著愣了半晌，腦子裏被打之前的記憶混亂又模糊，然而隨著眼前景象逐漸清晰，打結的思路也漸漸被理順。

    “孃的！賀延安那小子肯定跑了！”

    想起了事情的原委後，唐遠猛地蹦起，若大門不曾緊閉肯定要跑出去親自追捕賀延安。

    不過房間對面悠悠傳來一聲應答：“誰說我跑了？”

    “你是賀延安？你沒走？是本人不是找個替死鬼李代桃僵？”唐遠幾乎要趴到窗戶上，就未一窺對面房間的賀延安是否真身。

    賀延安眼皮都沒抬一下，平靜地背了兩首唐遠在飛黃樓鬥詩時寫的詩作，這下對面人不再鬧騰了。

    “你……你怎麼沒離開，明明那麼好的機會。”唐遠悶悶地問。

    “我走什麼？又落一個逃獄的罪名嗎，也許有人等著抓我這個，而且我沒罪，讓他們去查清楚就好了。”

    “你還真相信他們能查出什麼呀！”

    他的語氣愈發急了，但賀延安依舊神色淡然。

    “當然，天道嵯峨，赤誠為其開路，但若世道真的闇昧不容一絲光亮，那身死道隕也沒什麼可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