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知己相酬
“究竟所謂何事?”枝枝焦急地問。
孫成虎心下彆扭還是沒消,但此時也不得不誠實交代。
“我行走江湖時認了一位大哥名叫鄭雷,他是京兆尹府裡的差官,因為我想繼續深查大哥的事,最近都和他在一處,前幾日他說府裡街道有人檢舉,說這次科考有大批人作弊,於是衙裡都忙瘋了。我記得賀大少爺也是要去應考的,然後偷偷留意著,果然就在今天把他帶走了。”
“舞弊?這怎麼可能。”枝枝睜大了眼,眼底盡是不可置信,她陪伴和延安那麼久,清楚他的秉性和氣度,舞弊這種下作之事,他絕不屑於為之。
孫成虎見枝枝如此次迴護賀延安,那股不忿的勁頭又上來了:“你怎麼知道不可能?金榜題名是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事,真當酸秀才讀了幾句‘子曰’就都是道德完人了嗎?”
“你又強詞奪理了,”枝枝急得把手帕絞成了個死結,“我說少爺不會舞弊,是因為他不搞那些小動作也能考中,你要繼續這麼說話夾槍帶棒又言而無物的,我可要走了。”
這下孫成虎也著了急,連忙攔住她好言安慰:“枝枝,我都是為你好呀,怕你被道貌岸然的公子哥騙了。也罷,你說該報恩也確實沒錯,我就跟你直說了吧,這次高中的舉子們恐怕都凶多吉少,如果不是證據確鑿,肯定不會那麼大陣仗抓人,而且不止賀延安,連今科解元都中了招。”
枝枝聽後眉頭深鎖,最後還是堅定地抬起頭:“不行,我不能坐視少爺受此等不白之冤,若是這罪真定了,少爺身後千秋萬代的聲名就都毀了。他在哪?你告訴我,我要去見他。”
“見什麼呀!”孫成虎煩躁地踢起了腳下的石子,“且不論他現在是涉嫌重罪的案犯,就算是一般牢城,你我這樣卑微的身份進得去嗎?”
枝枝聽到這話後再次陷入了沉思,眉心的小疙瘩越擰越緊,根本不見舒展的跡象,雖然看得孫成虎有點心疼,但是一想這樣能斷了她去找賀延安的念想,心底深處還是有些許雀躍。
“枝枝,這事你我都無能為力……就像你說他對我大哥的事有心無力一樣,我不會再去怪他,你也別自責了好嗎?趁這機會脫離了賀府那個魔窟,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孫成虎終於能把久藏於心的話說出來,他小心地注視著枝枝,希望能從她的臉上看出自己所期待的神情。
“不行。”
枝枝的反應還是讓他失望了。
“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罪名還沒公佈,甚至都沒公開,如果我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怎麼對得起少爺?當初人都說我無故失蹤凶多吉少,但是少爺一直沒有輕信人言,堅持辛苦找尋,我也當以此相報。”
孫成虎對枝枝的頑固徹底投降,不再苦苦相勸,頹然地擺了擺手:“算了,我為你好才勸了那麼久,不聽我也沒辦法,反正我們肯定鬥不過那些官老爺,你願意去碰個頭破血流就去吧。”
這話雖是喪氣之言,但也給枝枝提了醒,如果少爺真是因舞弊一事入獄,以她的身份確實絕無可能營救,甚至連探監的資格都不夠。可是枝枝轉念又想到,這件事本身涉及的是賀延安,而且還不僅關係賀家一門榮辱,若孫成虎若言非虛,榜上有名的舉子都受牽連,解元也在其列,那就是朝堂震動的大事。
“有了!”枝枝眸子忽地一亮,“雖然我微不足道,但可以穿針引線把能夠左右大局的人連綴起來,事情越辯越明,我相信只要有人主持公正地查下去,肯定能還少爺清白。”
孫成虎還是一臉不忿:“說得輕巧,你要去找誰?區區一個丫鬟敲得開哪扇位高權重的門?”
而枝枝的神情卻冷靜而堅定,輕啟朱脣吐出了她心中的答案:“帝師徐閣老家。”
徐閣老是京師著名學府瀚文書院的創始人,惜才愛才之心不言而喻,應考學子出事,而且多涉及他的書院,肯定不會全然無知無覺,而且上次儘管莽撞,但也算是給他老人家留下了深刻印象,若誠心前去拜訪,說不定真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枝枝這個方案孫成虎不出意料還是反對,理由還是老一套,覺得進不了徐府大門。枝枝掃了他一眼,問他之前連翻牆闖府都敢,怎麼如今竟謹小慎微起來,孫成虎面色漲紅,但仍堅持自己的主張,說徐府吃過一次虧肯定加強了防備,讓她不要去輕易涉險。
枝枝沒有理會他,轉身便走,孫成虎跟在她身後一聲迭一聲地喚,希望能勸她回心轉意,不過很快也發現枝枝所去的方向也並不是徐府。
“枝枝你……想通了?不去了?”孫成虎追到枝枝身邊問。
枝枝沒有回答,而是不停張望著街道邊的商鋪,似乎在找尋什麼,可是天色將晚,許多店都已經打烊,最後,她凝神望了一家賣祭品的鋪子很久,最後走了進去。
“不是吧?覺悟跳轉得那麼快,這會兒就開始備祭品了?”孫成虎十分摸不著頭腦,愣了一會兒纔跟著跑進去。
可進去一看,枝枝並不是在挑選祭祀之物,而是問掌櫃要了紙筆開始認真寫了起來。孫成虎湊近看,他不識字不能讀懂意思,但紙上那些方方正正的筆畫,他直覺和女孩子清秀娟麗的字型不一樣。
寫好後,枝枝給了掌櫃一筆重金並連聲道謝,然後去隔壁綢緞莊扯了一尺絹把那捲紙包起來,接著便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地方,孫成虎認得出,這次是去徐閣老府上的方向了。
到了徐府門前,枝枝恭敬地把絹布包著的紙交到門房手上,鄭重地叮嚀一定要交到閣老手上,還說了幾個孫成虎也聽不懂的詞,接著門房便轉身離去了。
“枝枝,你真的覺得寫幾個字就能讓徐閣老見你?太異想天開了吧?”
枝枝揚著臉一瞬不瞬地盯著徐府匾額:“看造化吧,我不相信上天會這麼輕易就拋棄少爺。”
孫成虎不再說什麼,他覺得事實會打破枝枝的幻想,然後在漫長的無聊等待中,把徐府階前的雜草都給乾淨了。
待到月上中天,高大幽深的宅院還是大門緊閉,沒有任何迴應,孫成虎再耐不住,又到枝枝跟前想勸她,可勸說的話還沒說出口,那緊合的朱門忽然被推出一條小縫,裡面走出一個矮小的老人,雖然其貌不揚,但笑臉上的每道深紋都給人一種飽經世故的感覺。
那老人走到枝枝面前深深一禮:“貴客久等了,閣老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