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明顯帶著討好的語氣，李季同停下了腳步，回頭一看，一個人到中年卻還頗見韻致的婦人堆著笑走了上來，正是他之前錯認過的“賀夫人”。

    “慚愧，在下不受賀公子歡迎，還是早點離開吧。”李季同以退為進來了那麼一句。

    果然不出他所料，柳姨娘急忙上來把他攔住了：“大少爺向來氣性大，別說公子了，就連我們這些家人也時常受他的氣呢。”

    “哦？竟有此事……”李季同眼神飄忽，琢磨了一會兒，換上笑容道，“不過賀兄確實才高，有才之人秉性有些古怪也算不得什麼大事，而且說不定以後史家還會稱讚呢。”

    柳姨娘現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也就是大少爺身份尊貴，全家上下都當個寶，像我們這種苦出身的，不管有沒有才華，哪敢這樣。”

    “夫人說笑了，您是賀大人的賢內助，哪裏還說什麼出身微薄呢？”

    “我哪是什麼夫人啊。”柳姨娘自嘲地笑了笑，“你當時沒聽大少爺叫我姨娘嗎？不過就是個苦命伺候人又沒有名分的。只是我這輩子也就認命了，但就可憐我那孩兒，雖然有主子的名分，可到底被我拖累了，誰都低看他一眼。”

    說完，她便抹起眼淚來。李季同這時隱隱覺察出她的意圖，試探著問道：“夫人膝下還有兒女？”

    “嗯，”柳姨娘手帕掩著面龐點點頭，“是一個小子……比大少爺小上幾歲，因為生性愚鈍不討老爺夫人喜歡，也沒上學。”

    李季同裝作很驚訝的樣子問：“我只聽說賀兄還有一個弟弟，因為年紀尚幼而且身體不好就沒上學堂，原來是夫人您所出？”

    柳姨娘搖搖頭：“我哪有那個好福氣，那是夫人生的二少爺，正兒八經的主子，而且他現在身子骨很好，就是不喜歡讀書纔不上學的，老夫人疼孫子就準允了。我那孩子乃是庶出之子，在家都不受關注，更別說在外還有什麼名聲，他倒是想上學，可也輪不上他呀。”

    “這怎麼行？”李季同入戲更深，滿臉都是焦急，“不管是哪房的孩子，不都是賀家的子孫嗎？若他有出息，也是光耀賀家門楣呀。”

    看眼前人的反應，柳姨娘心想有戲，於是便再等不及，把她謀劃已久的想法提了出來：“李公子，你也是名門書院出來的，如果犬子能跟著你去見見世面，那就是我們母子幾世界修來的福氣了！你看……”

    李季同終於明確知曉了她的意圖，想想還剛好和自己的計劃相合，於是順水推舟大義凜然地一揮袖：“這是在下分所應當，而且，若好好對待賀小公子，今後也一定能解除賀兄對我的誤會，日久見人心，賀兄會明白我是怎樣的人的。”

    李季同這話說得豪不臉紅，把柳姨娘哄得心花怒放，徹底信服，拉著他千恩萬謝，然後就悄悄領著往自己院裏去了。

    “雪……學兒，快出來見見李公子。”

    到了屋外，柳姨娘壓著嗓子朝裡喊，可過了好久裡面還是沒有動靜，逼得她只能乾笑兩聲自己進去逮人。

    “你磨蹭什麼呢？我好不容易纔把人帶過來，錯過這次機會，我可再也不管你了。”

    妝鏡前，賀茹雪不安地忸怩著，身上不是平日裏慣穿的繡花緞裙，而是一套素色男裝，髮髻也梳成弱冠男子的模樣。

    “母親……這事我心裏還是沒有底，上回三皇子那個事，就惹出了好大的波瀾，要是再被夫人給發現了……”

    “你怎麼就那麼沒出息呢！”柳姨娘急切地推了女兒一把，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溢於言表，“你出身本來就矮人一頭，還怕這怕那，日子還怎麼過？你娘我做小老婆的能混到這地步，不也是就憑著膽大心細嗎，你怎麼就一點也不像我？”

    賀茹雪淚水在眼裏打轉，滿臉委屈：“那爹爹不是答應了等大哥科考完就給我選人家嗎？為什麼我還要這樣上趕著去貼人家，不掉身價麼？”

    柳姨娘深深嘆了一口氣：“我的傻女兒，你歷事太少了，大少爺現在高中，今後只會更把他當個寶，什麼好事還輪得到你？而且大房夫人也會母憑子貴，她抬頭的日子不遠了，上頭還有老夫人，你爹耳根子又軟得很，我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所以現在必須得趕著在老爺面前還說得上話，早點給你定下。”

    賀茹雪聽到母親的肺腑之言，低下頭不再說話，柳姨娘看出她已經動搖，繼續趁熱打鐵地攻心：“閨女，現在可是我們母女最好的機會了。娘去打聽過，這位李公子家中是富商，你只要嫁過去肯定榮華富貴享受不盡，而且他現在有意攀附大少爺，肯定會對你熱心，大少爺高中，你也沾沾光，到底不枉兄妹一場。”

    “可是，要是被人發現了……”賀茹雪小聲說出自己最後的顧慮。

    “不會的，”柳姨娘脫口而出，“這次娘真的打點好了，絕不會再出岔子，你就先和李公子相處，然後找合適的時機透露身份，讓他上門來提親，整個過程絕對沒有任何逾禮之處，娘還能害你嗎？”

    在親孃的百般慫恿和無數個保證之下，賀茹雪被說動了，輕輕點了下頭。

    柳姨娘這下笑開花了，幫女兒理了理衣襟，就帶著出門見她認定的貴人去了。

    “李公子久等，我這兒子生性靦腆，剛纔還說不好意思麻煩你呢。”

    柳姨娘把賀茹雪拉到李季同面前，只消一眼，他便被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雖說賀茹雪如今是一副男子打扮，可比起也扮過男裝的枝枝，她較年長些，而且還是嬌養在深閨的小姐，體態和神情都透著一股特殊氣質，根本瞞不過時常流連花叢的李季同。

    “敢問……賀小公子的高名？”李季同抬頭作了個禮問道。

    賀茹雪低眸向別處看，不好意思說話，柳姨娘搶著回道：“他叫賀如學，取發奮勤學的意思。”

    “原來如此，真是個好名字，那更應該隨我到書院去看一看。”

    李季同目不轉睛地盯著賀茹雪，心想這件事真是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