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所選之路
賀延安擔憂地看著床上昏睡的枝枝,他已經寸步不離地守了兩個時辰,誰來提替他看顧都不為所動。
枝枝的臉像紙一樣白,原本就沒有完全恢復,又遭受了那麼大的刺激,令賀延安揪心不已。
門又被吱呀一聲推開,賀延安沒有回頭,直接道:“我說的話沒聽到嗎?誰也不許輕易接近這邊,要送東西就放到桌上,然後滾。”
“安兒,你連我都要趕嗎?”
母親的聲音響起,賀延安自然不能再如此強硬,起身相迎。
“母親,你怎麼來了?”
“我放心不下你呀,”賀夫人放下手中的補品,拉過兒子相對而坐,“娘聽說自那以後你一直守在枝枝身邊,滴水不進,已經有了個病人要操心,你再倒下可怎麼辦呢?去歇息會兒吧。”
賀延安搖搖頭:“我不累,而且就算離開枝枝,我也沒辦法好好休息,我想留在她身邊,看她醒來,和她好好說完心裏的話我才能安心。”
賀夫人看到兒子對枝枝如此牽掛,心中也不由嘆息,那個隨意帶回來的小丫頭,竟然真在兒子心裏有了那麼重的分量,她又想起方纔婆母敲打自己的話,不由得又擔憂起來。
“安兒,別怪孃親多嘴,你是堂堂男兒,以後安家興盛的指望就在你身上了,端茶倒水伺候人不該是你做的事,尤其對方還是個身份寒微的丫鬟,傳出去會惹人非議的。”
賀延安冷笑一聲:“母親,我之前雙腿有疾臥病在床的時候,你可沒覺得我是家族的希望,我像一塊醜陋的舊疤一樣被你們掩蓋,是枝枝把我從那種渾噩的狀態中拯救出來,那些日子你能當沒發生,但我忘不了。”
賀夫人臉上有點掛不住,微微側過臉去道:“娘沒有忘記她的功勞,只是凡事都得分個尊卑貴賤吧?人人循規蹈矩世間才能安然有序,這次的事還不是柳姨娘母女還有那丫頭生了非分只想才惹出來的?而那丫頭也是因為你對枝枝太好,才生出不忿來,過分親近反而會害了她,這道理你不懂嗎?”
“荒謬,”賀延安立即駁斥,“枝枝也是受害者,為什麼把錯算到她頭上?而且她從頭到尾就沒有對不起伊雪,伊雪的所做所為已經給枝枝造成了很大傷害,難道還要這樣來傷她一次?”
“娘不是這個意思。”看到兒子生氣了,賀夫人馬上站起,手搭到他肩上安撫他,“只是你對她太過親近,難免遭受一些人的議論,甚至還有小人記恨的,娘肯定記得枝枝對我們母子的恩情,但這不也是爲了保護她嗎?”
賀延安卻還是不吃這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史書上有多少身懷才華的名臣,被人嫉妒、排擠,難道還要怪他們自己不該那麼出衆,理應同流合污嗎?”
“你知道娘不是這個意思,怎麼一個小丫鬟的事能說到那麼遠,扯到那麼宏大的事上去呢?”
“母親,或許在你看來,枝枝只是一個卑微的丫鬟,但她身上那份難得的赤子心,卻勝過許多有權有勢的人。我也知道你一向心善,不會突然要把尊卑貴賤分得那麼清楚,想必是祖母找你談過了吧?”
賀夫人不再說話,臉色也變得沉鬱,賀延安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當初落水,被大夫宣佈雙腿廢掉了的時候,祖母是第一個全力轉向培養弟弟賀禮成的人,然後爲了保住賀禮成,她眼中賀家唯一僅剩的指望,帶他離家常居寺廟,這也間接加深了兄弟二人的隔閡。
“祖母她老人家歷事多,凡事也都以賀家利益為先,但恕兒子直言,她的見識和手段也只囿於一宅一姓之中,如此勢利而且冷漠,沒辦法走到更遠。”
“安兒?!”賀夫人驚撥出聲,畢竟老夫人是如今府上地位最尊之人,她怎麼也沒敢想她的不是。
賀延安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母親,你如果真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就請不要拿那種規矩來束縛我。”
“好了好了,娘擔心你來看看,反倒落個不是。”賀夫人從來拗不過兒子,這次也不例外,“枝枝怎麼樣了?娘也是惦記著她的,這些早年和各位大人往來時送來的補品,老夫人都輕易捨不得動,等枝枝醒了你吩咐人熬了給她用吧。”
“多謝母親,今天你也費了許多神,早些回去休息吧。”
在一次不甚成功的溝透過後,賀夫人離開了賀延安的房間,走到房門口回頭時,發現兒子的目光還關切地黏著枝枝,她知道這件事再怎麼勸也沒用了。
安兒會帶領賀家走向更高的地位?還帶著枝枝?
賀夫人漫無邊際地想了一陣,最後苦笑著搖搖頭把那些紛雜的思緒甩了出去。
賀延安一直守著枝枝,到夜幕降臨之時,枝枝終於恍惚著睜開了雙眼。
“枝枝!你醒了?感覺怎麼樣?”賀延安驚喜得不知所措。
枝枝茫然地看了他一會兒,啞著嗓子道:“……我不是死了嗎?少爺你怎麼也在這?”
“沒有的事,枝枝是要長命百歲的。”賀延安攏了攏她的鬢髮,嘴角含笑,輕柔地說。
“可是、這件事是不是我做錯了……?伊雪她到最後都還恨我,我也連累了你,還有夫人。”
“不是,”賀延安斬釘截鐵地給出了否定的回答,“是伊雪她自己走錯了路,她只看到你過得順利的一面,卻沒想過你曾遇到的難處,就我之前的那個臭脾氣,恐怕她撐不到現在才作妖。”
枝枝被他逗得想笑,但一股氣上來就變成了咳嗽。賀延安扶起枝枝,輕拍她的背:“你不用擔心那麼多了,母親也掛心於你,剛纔還特意拿了很多補品過來。”
“夫人竟對我這般好……”
“沒事,這都是你應得的。如果不是你撞破伊雪她們的陰謀,恐怕現在普雅就遭殃了,家裏也未必能逃過一劫。”
經過賀延安這麼開導,枝枝總算心中寬慰了些,但還是對今天發生的一切心有餘悸。
賀延安握住她的手,刻意加重了力道,他要保護枝枝,要真正施展抱負,那就必須更前進一步,讓整個賀府更重視他所說之話的分量。
當初先生勉勵他參加科舉的話再次浮現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