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雪的慘烈死亡震驚了當時在賀府後堂的所有人，可是她死也給這次激盪的意外畫上了句點。

    賀老夫人畢竟歷事多，很快就鎮定下來指揮下人清理現場，安撫作為客人的江雯，將她帶下去休息。

    賀夫人等讓你俱是一動不動，仍就心有餘悸地待在原地，不過賀延安則在事發後立刻衝過去抱起了枝枝，送她出去找大夫去了。

    場面稍穩之後，賀老夫人才得以抽空看家中的女人，賀茹雪和柳姨娘緊緊依偎在一起，兩人臉上除了恐懼，還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她們聊得很對，人死燈滅，如果想保全賀家的聲名，至少不會在明面上再問她們的罪。

    比起藏有小心思的柳姨娘，賀夫人臉上就只有純粹的驚懼，她執掌賀家內務多年，鬧得最兇的也就是柳姨娘潑醋爭寵，從來沒見過這等場面。

    賀老夫人靜靜觀察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輕咳了兩聲打破僵局。

    “大夫人，這事情已經這樣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賀夫人這才如夢初醒，欠身應諾，把目光投向了柳姨娘母女。

    賀茹雪匆忙往母親身後縮，柳姨娘也張臂護住了她，毫不示弱地說：“事情已經水落石出，是伊雪那賤人包藏禍心，想害我們全家於不義，雪兒年輕，一時不察被蠱惑了而已。”

    “一時不察？”賀夫人怒氣滿腔，“要不是她起了歪心思，怎麼能被有心人利用？最開始私會外男的也是她，身為賀府小姐，一絲一毫也不顧及家族臉面，難道是一句年輕不省事就能遮掩過去的嗎？”

    柳姨娘見正面對壘佔不到便宜，立刻轉換了計劃，抱著賀茹雪哀哀哭起來，這場景乍一看還以為她遭受了欺凌。

    “妾身知道姐姐一直不喜歡我，如今正好藉着這事剷除異己，妾身一條賤命認也就認了，可是三小姐怎麼也算是府裡的主子，您不能把對我恨也發泄在她身上啊！”

    這一招胡攪蠻纏倒打一耙把賀夫人氣得夠嗆，偏偏賀茹雪還特別配合地演起戲來，抱著柳姨娘大聲喊孃親。

    “不要叫我娘，妾身只是蒲草般微賤之人，你的母親是賀府夫人，到她身邊去吧。”柳姨娘作勢要把賀茹雪推到賀夫人那邊，然後向着老夫人哭訴道，“老夫人，妾身福薄，不能再伺候老爺和小姐了，請您好好和老爺說，不要為妾身傷心。”

    說完，她轉身也要向門廊那邊奔去，當然，有賀茹雪跪下緊緊抱住，她的動作沒得逞。

    賀夫人看著眼前的鬧劇怒火中燒，直被氣得說不出話，還是老夫人用手杖狠敲了幾下地面才制止了這場荒誕戲碼。

    “好了！鬧什麼？難道這個大堂今天還要擡出另一具屍體嗎？”

    老夫人一發話，柳姨娘跟賀茹雪都不敢再鬧騰，可憐兮兮地無聲掉淚。

    “大夫人有句話說得不錯，若不是茹雪起了歪心思，怎麼可能會被有心人趁虛而入利用，如今事情鬧成這樣，你們母女也該好好反省。”

    “是，”柳姨娘連忙賠笑，“老夫人的教訓妾身一定銘記在心，等老爺回來，妾身一定到他面前請罪。”

    老夫人一眼看穿了她的算計，冷笑道：“你那點心思就不要在老身面前耍弄啦，就算宏蘊偏疼你們，在這件事上也絕不可糊弄，去吧，禁足三個月閉門思過，老爺若是問起就是我定的，讓他來找我分辯。”

    此言一出，柳姨娘母女當然不敢再有什麼異議，咬著牙謝恩後被嬤嬤帶下去了，堂上便只剩老夫人和賀夫人兩人。

    “大夫人，雖然我懲治了她們，但你應該知道，這事本該由你來做。”

    賀夫人連忙告罪：“是兒媳治家不力，讓母親操心了。”

    “我操點心沒什麼，只是我常年居寺修行，真沒想到家裏竟成了這副模樣，上下尊卑規矩方圓都亂了，這纔是你要好好思量的。”

    賀夫人沒有辯解，只能繼續數落自己的不是，老夫人輕嘆一口氣：“你這溫厚不爭的性子是好的，可是要理好家，還需要清醒的腦子和雷霆手段。把規矩都立清楚，讓人不敢挑戰你當家主母的的地位。”

    “兒媳知道了……”

    “但願你真能領會吧，這樁事歸根到底是有人錯判自己的地位，生出了非分之想。不只雪兒和那個死了的丫頭，那個叫枝枝的也是一樣，明明只是下人，卻受到如此厚待，難免讓人看了眼熱，這才惹出那麼多亂子，你該告誡一下安兒，丫鬟用著順手親近沒關係，但不該亂了尊卑之份，讓人生出不該有的覬覦來。”

    賀夫人心下一驚，回道：“可是母親，安兒這些年的情況您也知道，是枝枝來了之後纔有好轉，那孩子從小心思細膩，我怕他覺出什麼，好不容易得到的治療成果會毀於一旦。”

    “大夫人，你不要搞錯了，”賀夫人沉聲道，“安兒身子好轉，是大夫診治的結果，也是我賀家福澤深厚祖宗保佑，歸在一個小丫頭身上算什麼？你吃夠了底下人不分尊卑的苦，難道還要親手養出個不守規矩的人來嗎？”

    “兒媳不敢。”賀夫人馬上低下頭，屏息沉思片刻後還是應下了，“謹遵母親教誨，以後一定不讓逾矩之事再發生。”

    賀夫人點了點頭，吩咐她不必相送，自己拄著杖子慢慢離開了。

    她還有另一件掛心的事，今日的貴客還在廂房休息，必須得去問候一聲。

    江雯被帶到廂房已經休息了一陣，枝枝的容貌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那股熟悉的感覺總也揮之不去。

    老夫人一來，她馬上迎了上去，寒暄幾句後便問起了枝枝的身世。

    老夫人淡然道：“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個買回來的小丫鬟而已。”

    “是嗎？但我見府上對她好像不似一般僕人，尤其是大少爺……”

    “說來慚愧，因為我那兒媳太過心善，所以底下的人也就亂了尊卑，那就是個丫鬟，以後也不過越過大天去的。”

    江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笑道：“老夫人治家謹嚴，天大的事到您手裏也輕易化解了，您回來了，賀家的興隆便指日可待。”

    “這就不敢當了，出了這種事，老身已是羞愧難當，還望姑娘多幫著周全。”

    說著，賀老夫人把一小包東西遞到江雯手上，後者不動聲色地接了過來，分量壓在手上確實不輕。

    “老夫人放心，爲了你我，也爲了三皇子，今日無事發生，殿下只是喝醉了吹了冷風，身體偶感不適而已。”

    就在這場談笑中，事件被扔進了密封的匣子，並牢牢釘上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