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其實都很怕盼兒姑娘……”

    “哦？”

    陸硯驍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小屋子，這裏好像是意雲館放雜物的地方，小丫鬟原是很害怕的，畢竟兩個大男人團團圍繞著她，但看到江禾熙後，原本緊張的心情漸漸放鬆下來，便吐露了實情。

    “盼兒姑娘，她對你做了什麼嗎？”江禾熙伸出手，輕輕握住小丫鬟的手安慰。

    小丫鬟猝然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輕輕地搖晃著：“其實也沒做什麼，甚至和過去的盼兒姑娘比，現在的盼兒姑娘倒顯得更加親切一些……”

    在小丫鬟的描述裡，顧盼兒曾經是個官家小姐，但卻不幸淪落風塵，這樣天上地下的差別讓她一直心氣不順。

    但她才貌雙全，又擅吟詩頌詞，是遠近有名的詩妓。這樣一個大紅人，哪怕是脾氣清高孤傲些，也有數不盡的富商捧著銀子來討好她。意雲館的老鴇雖幾次三番和顧盼兒吵嘴，但想到這樣一座金山銀山放在眼前給自己摟銀子，到底對顧盼兒還是縱容的。

    顧盼兒一肚子的火氣無處撒，大部分都撒在伺候她的小丫鬟身上。

    只要有一點事兒做的不如意，動輒打打罵罵的，伺候她的小丫鬟們都怕她極了，見了她如鼠兒見了貓，又害怕，又跑不脫。

    周野這個人，小丫鬟們也有印象的，他不擅詩詞歌賦，並不是顧盼兒期盼的那種青年才俊，既有情趣，又能幫她贖身脫離苦海。

    但周野給的銀子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哪怕是意雲館的老鴇，也捨不得喬張做致的，要是不小心把財神爺給氣跑了，老鴇大概會氣哭的。

    顧盼兒終於被接到周野家去的那一晚上，她心情比平時更加不好，但老鴇親自到她房中，千叮嚀萬囑咐地勸說她，又和她承諾了，若是好好伺候了周大爺，等她喜歡的秀才過兩年湊足了五百兩贖身紋銀，也不為難她和秀才，放他們兩個團圓，做對現世的活鴛鴦。

    一想到未來的好日子，老鴇兒讓她這兩年好好幹，多掙點錢，顧盼兒總算是聽進去了。

    誰知大半夜的，她狼狽地逃回了意雲館，那副樣子別提多駭人了。

    連見多識廣的老鴇都嚇了一跳，一直撫著心口說：“這是回來了個活人還是死人啊？”

    江禾熙的眼皮也是微微一跳，她問：“她傷的真的很厲害嗎？”

    小丫鬟害怕地瞟了一眼門外，見外頭確實無人，她才學著顧盼兒當時的模樣，一手將頭一扭，一手託著頭。

    “盼兒姑娘那模樣，簡直像是頭已經摺斷了，她沒辦法，所以才把腦袋託著，就這麼託回來了。”

    一邊說，小丫鬟一邊瑟瑟發抖：“還有她的臉上全是血汙，媽媽趕緊的要去請大夫，她卻哭叫著不肯，匆匆衝進房間裡頭，就把她自己給關了起來。”

    回憶起可怕的那幾天，小丫鬟仍舊心有餘悸，陸硯驍問：“她是怎麼好起來的？”

    小丫鬟也很迷茫：“盼兒姑娘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頭，關了足足三天，媽媽敲門親自問她要什麼，她就悶聲說，想吃些雞鴨。但不要廚房做好的，要活的……”

    “……活的？”江禾熙也怔住了。

    *

    黃昏的閨房裏，濃烈的脂粉香氣瀰漫開來，顧盼兒俯身趴在床上，將頭埋進枕頭裏，只剩下一窩濃密的青絲撒在外面。

    宋曉曉蹲在籠子裡頭，怕得瑟瑟發抖，雖然說不出為什麼，但她確實察覺到了異樣的恐懼。

    呆在籠子裡頭足夠久了，久到她已經聞到了這個籠子裡，除了奇異的香氣之外，還隱隱有著一股子血腥氣息。

    顧盼兒趴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那雙藏在黑髮中的狹長眼睛陡然明亮，像是火在裡頭燒。

    她盯著籠子，一步步走了過去，慢慢將籠子拎起來，在自己的眼前晃動著。

    宋曉曉被晃得站立不穩，在籠子裡頭東倒西歪，她看到顧盼兒伸出細長的手，玫瑰色的豆蔻擦在尖尖的指甲上，明明是豔麗的色澤，看上去卻像是攤著血。

    手按在鎖頭位置，似乎是想開啟籠子門，這時候，視窗突然傳來一陣嘰嘰啾啾的鳴叫聲。

    宋曉曉扭頭一看，才注意到窗臺上竟橫放著幾個小托盤，盤子裡頭盛滿了粟米之類的鳥食。

    一隻晚歸的鳥兒正停在窗邊，伸長了鳥嘴，小心啄食著盤中的食物。

    顧盼兒唇邊掛著笑，緩緩走了過去，她的動作是那樣的輕柔，宋曉曉突然吱吱叫起來。

    小鳥兒撲閃著翅膀剛要飛走，卻被顧盼兒一把抓住。

    她的眸子更加亮了。

    *

    “嗯，活的。”小丫鬟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媽媽雖然不明白，但廚房每天都要買很多活雞活鴨，送上來兩隻倒也沒什麼。我們也不知道盼兒姑娘拿那些雞鴨幹了什麼，只知道三天之後，盼兒姑娘的脖子是好了，但臉上的傷還是不行。她便用一塊帕子半掩著臉。”

    江禾熙皺著眉，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但又說不出。

    “其實受傷之後的盼兒姑娘，比之前好伺候多了。過去她總是挑三揀四的，給她送去的吃的，冷了熱了，太甜了太絮了，她一時不如意，就用盤子砸我們……”

    小丫鬟抽泣一聲，說：“現在的盼兒姑娘，不管送什麼過去，她都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待我們也比過去和氣多了。但我看到她的臉，看到不久前她還耷拉著像是徹底斷掉的脖子，我就害怕……”

    陸硯驍說：“但是她的臉上，沒有傷口，光滑如絲……”

    那是一張美豔動人的臉，哪怕到了京城，也是絕頂的美人。

    他甚至懷疑，皇帝如今的寵妃，是否能比得上顧盼兒的美貌。

    小丫鬟點頭說：“是啊，盼兒姑娘的臉毀了，媽媽本來十分擔心，但她又存了一份僥倖，覺得盼兒姑娘的脖子既然能好，臉不一定不能好。但時間長了，她也有些怨言。沒想到，前兒盼兒姑娘將臉上的帕子一揭開，突然那張臉就徹底好了，連疤痕都看不出，可把媽媽高興壞了。”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