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鬧騰的極大，顯然是村長兒子在發脾氣，陸硯驍、薛仁和江家兄妹面面相覷，都有幾分尷尬。

    畢竟是在別人家裏頭做客著，主人鬧起脾氣來，聲勢眼看著還不小，江言熙便說：“你們先等等，我去看看。”

    一旁正在吃飯的楊家兒子福哥兒卻很淡定：“沒事的，你們吃飯吧，一會兒就好。”

    江禾熙滿臉好奇：“你怎麼這麼淡定啊，你爹孃好像在吵架呢？”

    一開頭只是壓抑著的聲音，現在似乎兩方的火氣都壓不住了，放肆地發泄出來，他們哪怕不想聽，也零零碎碎聽了不少。

    林嫂子哭著說：“你可就消停一點吧，天天在家裏頭不得安生，現在爹也不知道哪裏去了，就我一個人照看著這個家裏，你以為我有兩條腿能走路是什麼好事麼？我巴不得也和你一樣，腿一癱直接躺倒，啥也不管了！”

    她丈夫楊亮沉默片刻，爆發出野獸般的攻擊：“你想癱？你想癱有啥難的？你躺下每天不能動試試？我知道我一不能走路，你的心就活泛了！你嫌我是個瘸子！你是想從家裏走了，再找個男人過日子更輕鬆是吧？”

    那邊吵得鑼鼓喧天的，這邊飯桌上，尷尬正在蔓延。

    只有福哥兒認認真真啃雞腿，一臉鎮定毫不在乎，想必經歷了千錘百煉，已經刀槍不入。

    “……”林嫂子的聲音小了一點：“還有客人在家裏頭呢，你少說兩句吧！還嫌不夠丟人麼？況且孩子還在眼前呢，巧翠……你先出去……”

    她丈夫卻不依不饒：“出去做什麼？你不照顧我，還不讓我兒媳婦照顧我麼？水性楊花的東西，你還知道要臉？還嫌丟人？”

    林嫂子撐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楊亮還繼續中氣十足地吼道：“我讓你去找周野問問，他不也摔折了腿麼，怎麼好的那麼快？一點毛病也沒落下？可你呢，偏偏不肯去問！”

    林嫂子為難地說：“我都和你說了，周野他……他……”

    楊亮追問：“他什麼啊？你不會是戀上他了吧？畢竟村裏頭的光棍也沒幾個了，他算是一個！”

    林嫂子終於被氣哭了，衝出了房間，用帕子捂著臉哭了好一會兒，等她再回來時，眼睛已經哭紅腫了。

    江禾熙說話一向很直接，她立刻說：“你怎麼就被欺負成這樣了？”

    林嫂子：“？”

    “明明是你一直在照顧你丈夫，他要是不聽話，你就餓他兩頓，等他聽話老實了再說。為什麼你幹活兒卻要被欺負呢？”

    林嫂子沒想到江禾熙居然冒出這麼一番話來，頓時有些不知從何說起了。

    她捂著鼻子靜了靜，才說：“哎，他……他也難。到底是爲了家裏頭纔去打獵，結果就傷成這樣，我知道他心裏頭也急，怎能真和他記上仇了呢？”

    江禾熙實在難以理解夫妻之間相濡以沫又有了孩子之後，生活中雞零狗碎的事情不少，但感情也還是有的這種情況，她茫然了。

    “難道你還愛著你丈夫嗎？”江禾熙執著地問。

    這回，連林嫂子的兒子，悄悄跟著她回來，這會兒站在牆根邊上的童養媳巧翠都望著她。

    林嫂子嘆一口氣說：“一把年紀了，說什麼愛不愛的。不過他是我男人，我總是關心他的。我都不寬容他了，他該多苦啊。”

    剛纔她們回來，隔壁屋子裏頭楊亮還在用力摔打床榻，這會兒竟也安靜了下來，不知道是否聽見林嫂子的話了。

    “他那麼討厭，你還喜歡他啊？”江禾熙搖頭不解：“他太壞了。”

    陸硯驍想攔阻她，誰知江禾熙卻輕巧躲開他：“我說的不對嗎，就像是你給我講過的白蛇的故事，許仙對她多壞啊，和禿和尚合夥兒把白娘子誆騙進金山寺，壓到了雷峰塔底下，可白娘子還是愛著他、想著他，等到兒子高中狀元后，她才從塔下出來，居然還和許仙團圓了！照我說啊，這麼沒良心的男人，白娘子就該一劍刺死他！”

    林嫂子苦笑：“江家妹子，你年紀還小，你不懂得的。到底是同牀共枕、生了孩子的，雖然是有討人嫌的時候，可也有好著的時候，人總不能只記得苦處，一點兒也不記得甜頭啊。”

    福哥兒下凳子給他娘盛了一碗飯，又把祭品裡的幾樣醃肉滷肉夾了好幾筷子放進碗裡，送到林嫂子身邊，她的氣漸漸地順了下來，又微微嘆了一口氣。

    等她情緒穩定下來，江言熙才問：“嫂子，亮哥說，周野的傷好的很快？”

    周野養傷的時候，他和妹妹早到縣城裏頭去了。

    林嫂子點頭說：“確實好的蹊蹺。不是我說哈，他當時確實傷的挺重的，不過他是村裏有名的閒漢，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我公公當時就和我說，讓我有空做點飯菜給他送過去，省的他一個人關在家裏頭，萬一沒飯吃餓死了也是很慘的。”

    江言熙點點頭，村長確實是個好心的。

    說到這裏，林嫂子的臉上掠過一絲陰雲，她眸子朝門口掃了一眼，壓低聲音說：“他受傷第三天，我便提著一籃子饃饃去了，誰知怎麼喊門都沒人應答，我還真以為他……他死在家裏頭了，慌忙的推門進去，誰知……”

    說到這裏，她又頓了頓，似乎有些遲疑。

    “怎麼了？”江禾熙伸長腦袋，迫不及待地追問。

    林嫂子低下頭，說：“也沒甚麼。”

    “怎麼可能？”江禾熙失望地皺起雙眉。

    江言熙示意江禾熙別再說了，衝林嫂子拱手說：“我們吃飽了，就先走了，多謝嫂子招待。”

    林嫂子也沒留客，起身送他們出門，到了門口，才低聲說：“其實那天我去周野家，敲門很久無人應答，我便闖了進去，沒想到青天白日的，周野在家赤條條一絲不掛，身上……還掛著些很可疑的腥羶黏液。最離奇的是，他的腿傷卻徹底好了，一看見我，他臉色都變了，而我也看得分明，他那條腿上，連一點受傷的痕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