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祭典當天
江禾熙小聲說:“我,沒參加過。”她重音放在“我”上,陸硯驍看她一眼,立刻會意。
明明是夏天,但盂蘭盆節的這一天清晨,天氣卻格外的清涼,村子裏起了一重重的白霧。
彷彿活著的生物一般,那綢帶般飄動的白霧無處不在,將這個敝舊的村莊層層包裹,帶上了一層縹緲的仙氣。
江禾熙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她一身素衣長裙,嫣然和霧氣化為一體,若非她那把烏黑的長髮時不時在霧氣中現出來,陸硯驍已經會失去她的蹤跡。
“你們村子裏的人,都是一起祭祀祖先嗎?但是你們村子,並非同姓的村落啊。”
陸硯驍問道。
他說的其實是一個很關鍵的點,江禾熙也發現了,其實附近的很多村落,都是以一個單獨的姓氏為單位的村莊,譬如趙家村、李家村、錢家村等等,但他們村子倚著蒼嵐山和百丈淵,於是便叫做白蒼村,其實村子裏沒有人姓白,也沒人姓蒼。
不同的先祖,一般人的做法都是,到了祭祀的時候,給自家先祖香火果蔬,若後人有發達的,便辦一場戲,熱熱鬧鬧的鬧上一天,也孝敬從天上回來的先祖享享福。
但這村子裏的姓氏如此雜亂,難道是唱一場熱鬧的戲,讓各路的先祖都坐在堂下,一起聽戲不成?
可惜江禾熙並不知道,陸硯驍也沒有繼續追問,省的她尷尬。
到了村口,村民們漸漸的多了起來,人頭在霧氣中影影綽綽,平素見面一定會打招呼熱熱鬧鬧說話的村民們,今天的表情像是準備好了一起消失掉般,他們通通蒼白著面色,毫無表情,一言不發。
江禾熙帶著陸硯驍和薛仁一起,匯入了人群中。
她突然看到周野也站在人中間,和昨天碰面時相比,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下眼瞼的位置上有大片的陰影,鼻樑微鉤,正直勾勾盯著自己。
她趕緊躲到了陸硯驍的背後,陸硯驍察覺到她的不安,高大的身形將她整個擋住。
周野彷彿輕輕哼了一聲,扭過頭對村民說:“咱們村子的祭典,什麼時候可以讓外人蔘加了?”
就像是一顆小石子落進了湖水裏,村民們開始議論。
“是啊,這兩個人是生面孔,不是咱們村裏的人。”
有人問:“江家丫頭,這倆人是誰?怎麼能讓他們參加祭典?”
江禾熙一怔,說:“可我也沒聽說過不能讓外人蔘加啊?”
雖然她對於祭典的事情一點都不記得,但江言熙知道,他也沒提過,祭祀不準外人蔘與啊。
“江家丫頭,你家這事做的糊塗,快讓他們離開吧!”
“他們只是在一旁看看,又不會打擾到我們。”江禾熙不服氣地說,她想著,陸硯驍和薛仁跑了幾十裡地,來都來了,難道就這麼離開麼?再說了,現在到處都是白霧,貿然上路也有危險不是。
周野的面容在渺茫的霧氣裡若隱若現,他的臉看上去很不舒服,讓江禾熙想到一些類似於冷而滑膩的蛇的感覺。
“那是什麼?”
見村民和江禾熙爭執得不可開交,陸硯驍也覺得怪沒意思,他見薛仁一副要和村民打起來的模樣,剛想說算了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不能讓外人蔘加祭典,他們離開便是,便突然在煙雲中看到一行人的身影。
他們從霧氣裡翛然出現,如同破霧而出,每個人都穿著玄色的衣袍,戴著面具,披散長髮,曉風吹過,那冉冉的長髮在風中不斷散開。
可怖的是,他們佩戴的面具竟然是純黑的。
陸硯驍過去見人戴過的面具,都是瓷白的底子上描繪出五官,從沒有見過純黑色的面具,長髮和黑色面具融為一體,乍一看去,彷彿他們都沒有臉。
這樣一群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從村民面前經過時,如能攝魂一般,所有村民同一時間噤聲,剛纔還在爭執的臉上表情突然消失,慢慢跟著這群人一起朝前走去。
陸硯驍整個人都微微一震,他握著薛仁手腕的手在好友腕骨上輕輕敲了敲,兩人隨即和江禾熙一起跟了上去。
江禾熙俏麗的臉上毫無表情,臉色也是煞白的,乍一看和村民們的一般無二。
陸硯驍低聲問她:“你覺察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江禾熙面無表情地跟著他們,那張似乎被抹掉表情的臉讓陸硯驍心中微微一震。
但她隨即扭過頭,衝陸硯驍一笑,低聲說:“相當不對勁。處處透著古怪。”
她又露出擔憂的神色:“哥哥不知道去哪兒了,真急人!他要是在的話,有什麼奇怪的直接問他就好了。”
陸硯驍卻奇怪地看她一眼:“江兄不是在前面嗎?”
“啊?”
連薛仁都是一怔。
“在哪兒?”
“那群戴著黑色面具的人,為首的那個。”
江禾熙懵了:“怎麼可能,那個人身形好高,跟竹竿成精似的,怎麼可能是我哥?”
陸硯驍過去一向不苟言笑,誰知認識了江禾熙,三番兩次破功,他差點笑出聲來,忙提醒她:“當著江兄的麵你不要這麼說,小心你哥哥打你。”
“我哥纔不會打我呢!”
陸硯驍搖搖頭,又提醒她:“那人看上去比江兄高,因為他踩了一截子高蹺。”
江禾熙確實是目瞪口呆了,她往前跑了兩步,墜在那群玄色衣服的男人最後,見走在最前頭的男人鶴立雞群,確實是身形極為修長,而且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透著一股子非人的感覺。
原來如此,他的腳上確實穿著一截高蹺。
江禾熙盯著他的雙足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陸硯驍說的是對的。
但這對高蹺比傳統意義上的高蹺要短很多,不足一尺。
她望著哥哥的背影,滿腹狐疑,哥哥這是做什麼啊。
一邊想著,他們三個人跟在村民後面,已經到了古戲臺前。
古戲臺邊,有幾個樂師已經坐在一角,他們一起吹奏起嗩吶,那刺骨淒涼的聲音立刻在白霧中遠遠傳來,聽的人從耳根到全身微微顫抖,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