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戲臺上方已經懸掛著數個燈籠，雖是清晨，太陽已經出來了，但陸硯驍極目遠眺，只覺得今天的日頭光都是白慘慘的，而那些燈籠也同樣射出白慘慘的光線，將古戲臺一帶照的冷光透徹，活像是另一個世界。

    “哥哥，到底是要做什麼啊，他是祭典的主角嗎？”江禾熙一臉不解：“可他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呢？”

    隨著嗩吶聲漸漸消失，樂師們換成了鑼鼓之聲，那有節奏的鏘然之聲彷彿士兵們頓地一般，穿著玄色衣服戴著玄色面具的人們走上了古戲臺。

    看樣子，祭典正式開始了。

    陸硯驍看了一會兒戲臺上的表演，似乎是在表現兩隊士兵打仗，他記得曾聽江言熙提過，這附近有一個叫百丈淵的地方，曾經在數百年前，發生過一場聲勢浩大的對戰。

    莫非這白蒼村的村民們表演的戲，便是百丈淵的戰爭嗎？

    兩隊黑衣人似乎陷入了廝殺苦戰，他們在戲臺上獵獵而舞，不得不說，寬大的黑色袖子來回飄飛著，看上去頗像是一大群蝙蝠在來回飛舞。

    陸硯驍看了一會兒，只覺得炫目作嘔，他便調轉目光，掃視著古戲臺下方的村民們。

    既然是四年一度的祭典儀式，想來這些表演已經舉行過很多次，但村民們仍舊看得如痴如醉，他們雙眼眨也不眨盯著臺上，但那一雙雙眼睛看上去又是那麼的空洞，毫無神采。

    陸硯驍突然看到那個叫周野的男人，江禾熙和他提過，那個男人似乎和江家兄妹交惡，所以才處處刁難。

    觀看古戲臺表演的村民裡，也只有這個叫周野的男人面上仍有細微的表情，陸硯驍看到他突然悄悄朝後退，心中微微一動，飛快地解開腰帶，不顧薛仁和江禾熙奇異的目光，將自己身上的綢緞長袍反穿過來。

    這是最簡單的喬裝之術，他的長袍外面是寶藍色，內襯是石青色，將衣服內外掉轉，看上去已經是另一個顏色。

    他悄悄跟在周野的身後，見那人在戲臺後方不知做了什麼，而後抬起頭，小心窺視著戲臺前方。

    陸硯驍忙蹲身隱藏自己，周野以為無人發現他的小動作，便悄悄離去。

    等他的身影已經無從追蹤，陸硯驍才從暗處現身，也匆匆走到古戲臺後方。

    原來這裏是一個很簡陋的類似表演前化妝的地方，放著一些村民們日常穿的衣服，塗臉的水粉之類，一口大箱子半開，裡頭放著些刀槍劍戟之類，想來是表現戰亂打鬥的道具。

    陸硯驍皺眉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來，這時一個穿玄色衣服的村民匆匆從戲臺上下來，見陸硯驍站在後臺，忙說：“這裏不能擅入。”

    陸硯驍便踱步回到戲臺前方。

    此時，大段打鬥的戲份已經結束，從古戲臺的一側，突然出現一個身姿綽約的姑娘。

    細看去，那女子膚色不甚白皙，但五官極俏美，江禾熙認識她，比自己大兩歲，生得腰細腿長，胸脯子鼓鼓的，又擅長顰笑間眼波流轉，是本村裏最有名的美人，叫萍萍。

    她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裙，上臺後便旋轉而舞，那身長裙的襯子確實玫瑰紫色，隨著她的舞蹈動作如一朵飛開的絢麗大花。

    她在臺上跳了一會兒舞，從戲臺的另一側，便上去了一個年輕男人。

    這一次不必陸硯驍提醒，江禾熙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自己的哥哥江言熙。

    江言熙仍舊踩著高蹺，身形略顯得僵硬。

    他在臺上踉蹌幾步，江禾熙頓時心提到了嗓子眼裏，等他又站直身子，江禾熙才意識到，兄長應該是在表現在戰爭中受了傷的人。

    受傷的黑麪武士此時並沒有佩戴面具，他面上塗滿了白粉，嘴唇卻被丹朱抹的鮮紅，乍一看頗有幾分離奇妖豔之美。

    他在戲臺上繞著圈，和萍萍打了一個照面，似乎是在用戲劇的語言表現，這個受傷武士和萍萍的初次相逢，以及他們倆甫一相見，便一見鍾情。

    江禾熙咬著嘴唇，懵懵懂懂地看著兄長和萍萍且行且舞，嗩吶聲漸漸歡快，數匹血紅色的綢布在一行村民的扯拽下在戲臺上翩然翻飛，似乎代表著他們兩人舉辦了喜事。

    婚後二人感情很好，琴瑟和鳴，武士便將自己隨身的佩劍送給萍萍，親自教她防身之術。

    兩人一玄衣一白衣，在臺上打得有來有回，格外的飄逸動人。

    萍萍回眸一笑，將長劍出鞘，劍光一閃，冷鋒如削。

    陸硯驍突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們二人且舞蹈且舞劍，萍萍手中的長劍劍鋒左右不離江言熙的身體左右。

    那劍招已經是招招逼人，只是每一次都恰巧從江言熙的衣襟處掠過而已，江言熙平日裏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看上去，他應該還是學過劍法招式，雖在陸硯驍眼裏，他的力道不對，空有架勢而無實用，不過只是學著畫個模子罷了。

    陸硯驍雙目緊盯著臺上的二人，不覺往前擠了過去，雖有村民被他推搡，但他還是越眾而出，站到了觀戲臺的最前方。

    萍萍的招式越發兇猛，江言熙塗着白粉的臉上流下一道道汗水，將那雪白異常的臉沖刷出一道道的印記，他雖有幾分招架不住，但臉上卻並沒有緊張情緒，只是雙目炯炯，沉著盯著萍萍每一劍的來勢，同時一條手臂耷拉著，似乎是在重現這個武士曾經受過傷的樣子。

    萍萍身姿輕盈，一招不中，便輕踮起腳跟，雙足在戲臺上來回轉了十多個圈子，直將長裙和衣袖都轉得飄飛起來，她滿頭黑髮也隨之飛揚，在黑髮掩蓋下，一雙明亮的眸子帶著幾分笑意，得意又挑逗地看著江言熙。

    而後她陡然衝向江言熙，長劍的劍尖對準他的心口，一劍如虹，已經摜了過去！

    陸硯驍的瞳孔陡然緊縮，他再不猶豫，雙足一點，急掠上古戲臺，倉促間來不及拔劍，只將腰間佩劍取下來，以飾著寶石的劍鞘砸向萍萍手中的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