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熙已經沒有脾氣了。

    他提著燈籠站在門口，那燈籠的火光飄忽不定，讓他俊美的臉蛋也顯出明滅不定的陰影來。

    陸硯驍一剎那間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個青衣書生黑髮披肩，膚白唇紅，乍一看還真像是顯身的一個豔魅的鬼魂。

    不過江言熙翻了一個白眼，就顯得不那麼鬼魅了。

    “我是拆不散你們倆了，一入夜你們就要結伴出去，是白天出去不得？”

    江禾熙嘿嘿笑了一聲：“哥，不是你不同意我和陸大人在一塊兒嗎，我們也是沒辦法纔出此下策。”

    江言熙說：“我不准許你做的事情，你就做得更加起勁了？”

    “不是的，哥哥，主要是陸大人是為民做主，四處探案，我不過是想做一個良民，從旁幫忙罷了。”

    江言熙說：“你真是越來越會狡辯了。”

    不過他也沒脾氣了，怎麼管束，妹妹都要跟著陸硯驍到處跑，他生氣也是白生。

    陸硯驍有些不好意思，江言熙說：“陸大人若是需要幫忙的話，下次直接找我可還行？”

    陸硯驍心說，關鍵是江兄你並不是妖啊。

    江言熙見他沒有回話，語氣更加加重：“陸大人？”

    陸硯驍苦笑一聲，說：“那就勞煩江兄了。”

    江言熙說到做到，三人補眠後，他早早起來準備食物，見陸硯驍露面，忙放下手中書卷：“陸大人今天要去衙門辦案嗎？草民雖然沒什麼太大本事，但陸大人如今也缺個下屬端茶倒水，不如就由草民代勞吧？”

    陸硯驍為難地撓頭：“這就太叨擾江兄了。”

    江言熙寸步不讓：“比叨擾我妹妹要好。”

    可他還需要江禾熙用那盞招魄蓮花燈找尋錦衣衛們失落的魂魄呢。

    江禾熙用唇語說：“晚上才管用。”

    不過她也不肯一個人留在家裏，拉著兄長的胳膊撒嬌：“哥哥，我一個人呆在家裏怪悶的，你就帶我一起出去吧！”

    江言熙沒奈何，敲了敲她腦門：“慣會耍無賴。”

    這日下午，他們一行人最先去的是錢家。

    錢家在縣城裏也算是不輸給李文才家的大戶人家，如今當家的錢老爺三十出頭年紀，對於三十年前的往事他實在是一問三不知。

    不過錢老爺將家中的幾個老僕人都叫了出來，請官爺們自行問話。

    有個老嬤嬤之前是錢家的丫鬟，嫁人後生了兩個孩子，仍舊回來錢家做事，她一聽春嬋便爽朗地笑了：“春嬋啊，她家去了。”

    陸硯驍一怔：“婆婆你的意思是，她回家了？”

    “是啊，她是專門伺候錢夫人的，錢夫人過世後，她便回家去了。家裏安排她嫁人，給她找的婆家還不錯。”

    陸硯驍說：“我聽說她離開得很突然？”

    老嬤嬤說：“確實突然。春嬋長得漂亮，原本錢夫人說要親自給她定一樁婚事。但錢夫人死得突然，按照咱們大戶人家的規矩，她身邊的婢女若留在家裏，就要給她守孝三年。春嬋當時已經有……十九歲了吧，如果守孝三年，那不就是個老姑娘了嗎？所以老爺開恩，特放她家去了。”

    陸硯驍又問：“她回家後，你見過她嗎？”

    老嬤嬤又是哈哈一笑：“她和我是一個村子的，我們常常見面呢！”

    “常常？”江禾熙也好奇了：“多常啊？”

    “最近這大半年我沒回村子，上回見面，還是過年時候吧？”

    江禾熙啊了一聲：“她還活著？”

    老婆婆古怪地看她一眼：“當然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在帶重孫子呢。”

    江禾熙和陸硯驍對視一眼，陸硯驍問了春嬋老家在哪兒，江言熙突然問了另一個問題。

    老嬤嬤雖然不理解江言熙怎麼把話題扯到那上頭去，但也一一說了。

    離開了錢府，陸硯驍問：“江兄，這麼說，你懷疑上另一個人了？”

    江言熙說：“是。不過地方都問清楚了，我猜陸大人的意思，一定是想親自去查一查吧?”

    陸硯驍一笑：“江兄和我果然心有靈犀。”

    他們見時間尚早，便領了馬匹一路朝城外行去，出乎陸硯驍意料之外，江言熙雖是個書生，但馬上功夫居然還不錯。

    很多書生頭一次騎馬，連上馬都不會，但他翻身上馬的動作乾脆利落，一手挽著轡頭，一手將妹子拉上馬背，江禾熙坐在他身後，顯然倍感新鮮。

    “哥哥你會騎馬啊？”

    “嗯。”

    “哥哥你太厲害了，這世上有你不會的東西嗎？”

    陸硯驍原本打算載江禾熙坐在自己的馬上的，結果他撲了個空，手伸出去悻悻然又收了回去。

    行到黃昏時分，天下起雨來。

    濛濛的雨絲淅淅瀝瀝，將遠近的山色融為一體。

    江言熙帶了乾糧，見附近有一個山神廟，便提議去歇一會兒，也避避雨。

    他們到了廟裏，才發現不大的山神廟已經先有來客。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廟裏，一邊升起一攤篝火。

    江禾熙往裏走的時候沒留心腳下，平地裏差點摔了一跤，陸硯驍伸

    出手：“小心！”

    站在她身邊的江言熙也忙攙住她：“怎麼這樣不小心？”

    江禾熙吐吐舌頭：“哎，沒看見地上缺了一塊。”

    他們走進廟裏，見那老人兀自烤火，將大白饅頭一片片穿在樹枝上，

    伸進火裡烤熱。

    江言熙取出油紙鋪在地上，見老人只有饅頭下肚，便掏了一包醬菜

    遞給他：“老先生，外面下雨，我們進來避雨。叨擾之處請多諒解。

    這包醬菜很適合就饅頭吃，請您嚐嚐！”

    老先生見他說話客氣，將眉毛一抬，上下打量他片刻，說：“年輕

    人還算懂事，殊不知色字頭上一把刀，女人再怎麼鮮豔美麗，都是

    水性楊花之輩。”

    江言熙一怔，將醬菜包放下，勉強笑了笑：“多謝老先生指教，只

    是老先生這話，晚生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老人看看他，又看看江禾熙，雙眼中蘊含的神色實在是不算好意。

    “兩男一女，總會釀成大禍！再怎麼漂亮的女子，也不過是紅粉骷髏，我不過是一番好意提醒，聽不聽得進去，就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