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熙已經被逮習慣了，雖然她十分不解，為何哥哥總是神出鬼沒，明明自己已經給哥哥下了安神咒，他還是醒來得這麼早。

    但她還是立刻舉起雙手求饒：“哥哥，哎呀，哥哥，好疼，真的好疼……”

    江言熙是真的生氣了，一雙秀長的眉毛微微豎起，看她的眼神也帶著幾分暴躁。

    江禾熙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對，語氣更加軟化，琉璃似的大眼睛裏閃著可憐巴巴的水光：“哥哥，你想揪就揪吧，能輕點兒嗎，耳朵就這麼一對，掉了的話怪難看的。”

    江言熙終於鬆了手，看向陸硯驍的眼神更加兇狠：“陸大人！”

    陸硯驍是官，他是民，照理說民不與官鬥，但涉及到自家妹妹，他的火氣是蹭蹭的往上漲，按都按不住。

    陸硯驍也知道自己理虧，雖比江言熙高半個頭，仍舊耷拉著腦袋，一副受訓誡的模樣站在江家哥哥面前。

    見陸大人認錯態度良好，江言熙一肚子火氣想發，終於還是忍住了，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唉……”

    江禾熙趕緊自我檢討：“哥，我知道大半夜和一個男性單獨外出，是不對的事情。”

    江言熙說：“你就是道理都懂，一個不改，我能拿你怎麼辦？”

    江禾熙也跟陸硯驍站在一塊兒，同樣耷拉著腦袋：“可是哥哥，我們真是有事情纔會一起外出的。城外有鬼！”

    江言熙沒好氣說：“我信你個大頭鬼。”

    見妹妹又把腦袋耷拉下來，他招招手：“先進來吧。”

    江禾熙回頭看看陸硯驍，又可憐巴巴看看江言熙：“他呢？”

    “……陸大人是縣太爺專門安置到咱們家養傷的，我還能把陸大人趕走是怎麼的?”

    江言熙搖搖頭，雖然他很想就是了。

    回到正屋，桌上已經放滿了早餐，油條豆漿、香噴噴的稀飯和醬黃瓜、醬肉絲，江禾熙立刻乖巧地給哥哥盛滿一碗稀飯，又給陸硯驍盛了一碗，才坐下美滋滋吃早餐。

    等他們都吃飽了，江言熙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有鬼是怎麼回事？”

    陸硯驍其實不想告訴江言熙此事，因為太過危險，他擔心江言熙聽了更要生氣發火。

    但江禾熙已經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水鬼的事情說了。

    誰知江言熙卻並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說：“你年紀小沒聽說罷了，大概幾十年前，水鬼的事情鬧的很厲害，縣城也好，附近的十里八鄉也罷，誰不知道？”

    江禾熙一怔：“哥哥，水鬼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江言熙親手沏茶，將一壺香噴噴的茉莉香片泡了出來，隔著嫋嫋的茶香，他淡淡說：“也是聽說而已，數十年前，此地開始鬧鬼，追根究底，最初是一個女子投水而死，原以為自盡便是終結，死後才發現，水鬼無法投胎，必須有一個替身才能解脫，於是鬧的這一片都不得安寧。”

    江禾熙好奇地問：“為何是附近都不得安寧呢?”

    江言熙淡淡說：“水道相通，咱們這兒算是典型的水鄉，阡陌小巷多有水道相連，只要有水的地方，水鬼就能到。雖然她死在縣城，但尋找替身卻不會只在縣城這一帶行動，替身被拖下水，又得找替身脫身，自然掀起腥風血雨。”

    陸硯驍從小便在京城生活，怪力亂神的事情他聽說的也不少，但在京城裏，並沒有一樁真正發生的，時間長了，不但是陸硯驍，整個陸家也沒人信這些鄉野的傳聞。

    甚至他的伯父和父親都不約而同地認為，這些傳聞背後各有各的緣故，大多是爲了遮掩一些不能明言的事情罷了。

    譬如說某些因中邪見鬼而失落錢財的故事，說不定事主是先丟失了錢財，又怕家人責備，便將事情往怪力亂神上繞。

    又譬如有些傳聞裡，女子被掠走數月，又歸還孃家，問她發生何事，她只說是被仙人接走了，這種怕是和人私奔，又怕汙了名聲，才假借仙鬼來敷衍。

    有些男人說一覺被美人接去享福，有可能是被大戶人家的家眷接走。譬如皇帝重用奸臣蔡瓊，蔡瓊氣焰囂張，家宅綿延千頃，甚至比皇宮還要浩大。

    皇帝不過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而蔡瓊的家中，竟有嬌妾美婢數千人。為容納如此眾多的美人，他的家宅中層山疊翠，壯遠遼闊。

    而住在蔡瓊宅邸中的美人，雖各個如花似玉，但能服侍蔡瓊的人卻少之又少，畢竟一年只有三百六十日，哪怕每日蔡相都能召兩三女來伺候，要整個輪次一遍，也至少要十年時間。

    那些深閨寂寞的女子，當然也有別出心裁的解悶方式。

    裝作神仙妃子，相貌俊美的男人俘進來數月，等享受盡了再送出去，甚至以綾羅綢緞，珠寶釵環相贈，也是有的。

    但這一趟任務出到現在，陸硯驍的認知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江禾熙是妖，一個美麗的、天真的、嬌憨的小妖怪。

    陸硯驍也喝了一口茉莉香片，這種茶在京城是不上檔次的，因為過分的香濃，帶著一股子山野的粗氣，但陸硯驍喝著也覺得不錯，或許過去他的思維太過侷限了。

    “這水鬼的事情，是怎麼結束的呢？”

    江言熙沉吟片刻，說：“傳說最後一個水鬼也是女子，她找替身的時候，愛上了被她拖下水的男子，將他的性命放過，最後還生了一個水鬼和人的半人半鬼的孩子。”

    江禾熙吃驚不小：“這樣也成？”

    “傳聞是這樣的，那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沒有影子，但水鬼母親生下孩子後再不出現。那孩子慢慢長大，便越來越像人，陽氣也越來越重了。”

    江言熙說：“或許是想給後代積福，此後再也沒有水鬼找替身的事情發生。或許最後的那個女鬼，現在也棲息在水澤之中吧。”

    江言熙說：“若她不再害人的話，我們似乎也不必對她趕盡殺絕。”

    陸硯驍卻並不樂觀：“昨晚的事情，我看不出她不想找替身。”

    幾人還在說話，突有人衝進門來，

    一個衙役氣喘吁吁：“我家老爺……請大人趕緊去衙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