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莊稼漢嬉笑著說：“一個大男人，你也要覺得香，我怕你是沒錢娶媳婦兒，盼得眼都花了，是不是看到咱們圈裏養著的母豬，也覺得眉清目秀啊？”

    那莊稼漢遙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啐了口唾沫說：“你懂個屁，在咱們莊子裡躲著的徐大少爺，纔是喜歡男人的好手，我可比不上他！”

    一說到八卦，這幾個人都來了勁兒，下了工，幾個人湊了幾個錢，去村頭兌了一斤劣酒，就著一小碟子花生米，幾大碗伴著鹹菜和肉渣的飯就說起書來。

    他們說了好一陣子，從彩霞滿天到漫天星子，突然又聞到了那股香風。

    一個莊稼漢朝後看了一眼，果然又見那匹棗紅馬噠噠噠地衝過去，馬跑得很快，驚起一地的塵土。

    另一個莊稼漢立刻起身，恨恨說：“哪兒來的小兔崽子，莫非真是城裏頭的兔兒爺？咱們正在吃飯，就揚著馬蹄從咱們桌子邊上過去！把灰全撒進米飯裡頭去了！還讓不讓咱們吃飯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腳上脫下破草鞋，重重的朝那人身上砸了過去。

    只聽見很清脆的哎呦一聲，那人明明被草鞋砸中，卻並不回頭，只是策馬揚鞭，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夜色中。

    那莊稼漢單腳跑過去撿鞋，卻見地上多了一個東西。

    他將東西撿起來，原來是一方手帕。

    “什麼鬼東西，做得怪精緻的，香噴噴的嗆鼻子。”

    他的同伴從他手裏將東西搶過去，展開手帕子蒙在鼻子上一嗅，說：“這氣味真是好聞。我聽說城裏頭的人不論男女，都要在衣服上薰香的。這兔兒爺的手帕子真是精緻，也不知用了多少香料。”

    另一個莊稼漢沒好聲色說：“剛纔是誰笑話我，說我覺得一個大男人香來著？你倒好，一個男人用的手帕，也蒙在鼻子上嗅來嗅去的。”

    他一把將手帕搶過來，展開一看，就著月色，一方月白的絲帕上，繡著一朵碩大明麗的花，旁邊還繡著一行字。

    他們都挺好奇的，吃了飯喝了酒，就問村子裏唯一的年輕秀才。

    那秀才看了一眼手帕子，若有所思地說：“這手帕子上繡著的是牡丹花，一旁的字是，唯有牡丹真國色。”

    把詩詞唸完，秀才將手帕疊成四疊，放在一旁，問：“這手帕是哪兒來的？”

    *

    陸硯驍已經猜測到事情真相，不但是他，將同心方勝帶來的顧玉卿臉色也慘白得難看。

    他喃喃說：“或許是我親自勸李微之，反倒害死了他。”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徐鎮霆做了定情的鴛鴦雙釵，而李微之卻變心將紅寶石取下，金子融了，重新打了一個同心方勝，送給顧玉卿表達心意。

    若不是顧玉卿爲了幫助江禾熙，對李微之的示好假以顏色，他是不會動了這樣的心思的。

    顧玉卿甚至站立不住，陸硯驍便不動聲色的命人將椅子搬了過來。

    “當時除了江禾熙之外，還有誰出面勸你，出了這個主意？”若非顧及江禾熙的面子，陸硯驍大概會說，這是個餿主意。

    在他看來，若真想取消倪芸和徐鎮霆的婚事，根本不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因為倪世駿非常疼愛女兒，雖韓夫人脾氣執拗，但也不是完全說不通的冥頑不靈之人。

    只要倪芸自己拿定了主意，說自己想要退婚，象姑館裏有成把的徐鎮霆沉溺其中的證據。

    哪怕拼著在本城的名聲不好了，舅舅舅媽帶著三哥哥表妹進京城散散心，投奔陸家，也是一個出路。

    京城裏的年輕才俊很多，每年科考放榜，不少富戶大族都喜歡榜下捉婿，若找不到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婿，倪家也可考慮榜下捉婿，找一個有前程計程車子才俊。

    顧玉卿沉沉嘆了一口氣，將自己慘淡的臉埋進雙掌裡，低聲說：“還有一個容貌清俊的少年公子，聽江姑娘也喊他陸公子。”

    陸硯驍沒有說話。

    這果然又是陸清驍的手筆。

    明明可以直線解決的事情，卻要歪七扭八的轉許多圈子。

    步驟越多，需要考慮的事情就越多，事與願違甚至導致不良後果的可能性就越大。

    顧玉卿緩緩閉上眼，烏黑的長睫已經被淚水染溼，他突然又起身，對陸硯驍下拜：“求陸大人一定為李微之討回一個公道，兇手應當伏法！”

    *

    考慮到徐家的特殊性，陸硯驍帶人親自上門。

    徐老爺子果然震驚，但在陸硯驍帶來的鴛鴦髮釵、同心方勝和賬本等物的佐證下，他老臉頓時慘白。

    “畜生……”

    半晌，他只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錦衣衛親自上門拿人，徐老爺子已經沒了主意，陸硯驍守在他面前，他也沒法子求助一向給他出謀劃策的老姐姐徐夫人。

    徐老爺子一著急，臉上一白，身子朝後一倒，整個徐府的人都慌了，亂哄哄地扶著徐老爺子進去休息。

    徐姚黃親自拿了百年老參片出來，壓在父親的舌頭下面，等了一會兒，徐老爺子才醒了過來。

    徐姚黃輕輕給他出主意：“既然如此，哥哥一直躲起來也不是辦法。父親不如先配合着官府找到哥哥，再將咱們府裡頭的丹書鐵券拿出來，救哥哥一命？”

    徐老爺子震怒：“徐氏祖宗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這才贏得一張丹書鐵券，百餘年一直供奉在祠堂裡頭！我如今爲了這個畜生動到丹書鐵券，我百年後如何去地下，如何見列祖列宗啊！？”

    徐鎮霆和徐姚黃的親生母親祁夫人已經趕了過來，跪倒在徐鎮霆腳下，哀哀哭道：“可是老爺，我統共只有這麼一個孩子啊！”

    徐姚黃臉上微微的變色，她其實一直知道，自個兒再怎麼聰慧努力，在母親心裏，關鍵時刻只有一個哥哥。

    所以……

    不要怪她。

    徐家鬧得一番雞飛狗跳，最後徐老爺子還是依照徐姚黃的建議，拿了徐鎮霆的幾個心腹小廝，審問出他躲在附近的一處莊子裡。

    徐老爺子帶著官兵一到村口，就看到村長烏老頭帶著一群人，烏泱泱的竄了出來，見徐老爺子一出現立刻跪倒：“老爺啊，大少爺他死了！”